薄且垂目,掩下眼色,进入殿内给皇上请安。皇上道:“起吧,过来坐。”
起身后坐下,也不问皇上找他有什么事,只问道:“父皇近日身体可安好?”
那确实是不安好,但皇上微笑道:“挺好的。不用挂念。”
“你这是怎么回事?”皇上指着太子脸上的伤问。
自打薄且一进来,皇上就看到了他的伤,是不严重但很明显。看得他恨不得拿回给了陈松的旨意,把那沈氏女就地正法。
薄且:“皇祖母该是与父皇说过此事,事实就如皇祖母所说。”
一封信扔到了薄且身上,皇上道:“这是你写的?”
薄且看了一眼后道:“是儿臣所书。”
皇上见他问一句答一句,倒是沉得住气。本来让他来一是为了说道一下此事,二是把他从别院支走,陈松好拿着圣旨与宫中侍卫去接人。
皇上本以为太子会表现出急躁,但他没有,他面色平静沉稳地坐着,好像无事发生,只是在与他的父皇聊家常。
“太后也是担心你,你被人伤成这样,她不该下旨拿人吗?你写这样内容的信,不更是火上浇油,成心气她吗。”皇上声音大了起来。
薄且:“儿臣绝无故意为之,只是不知该如何拒绝皇祖母的好意。”
“行了,此事太后不会再与你计较,伤你之人也不能再留。你这伤大夫怎么说?”
薄且心下稍沉,嘴上只道:“大夫说没什么大碍,养些日子就会好的。”
皇上很满意于他的不动声色:“嗯,一会儿走时去太医院取些霜药,专治皮肤恢复不留疤的。”
薄且正要应下,又听皇上道:“算了,你别去了,还是让人去取了来,就你现在这个样子让别人看了成何体统。”
薄且恭顺地应是。
霜药拿来后,皇上道:“拿了药就回去吧,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天子更是承泽天运,岂可容颜有失,罚你回去抄百遍《帝尊天则》,以后不可再犯。”
“是。”薄且还是恭顺地应是。
薄且拿了药正要退下,他忽然回身对皇上道:“儿臣小时候什么都抓不住,那种感觉非常不好。也曾经有过独占、拥有的贪念,但后来发现不过是一场误会一场空,自那以后我就再无这种欲望,也不想再抓住什么。可如今不一样了,我又生出了独占的贪念,又有了想抓住的东西。”
他看着皇上复杂的面色继续道:“可惜父皇拿去送给了别人。”
薄且眼见着皇上面上差点没崩住,听圣上道:“若那女子认命服贴,朕怎么会不成全你,陈松在这里跪了多久你该是知道的,不出这事他今日可能还在跪着,朕也没打算答应他。”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皇上连着感慨两句,“你的脸,你与臣子共争一女,哪一样不失体面,此事已决不许再提。你要知道有些事强求不得,你要学会适时放手,哪怕你是君王。”
薄且眼色一凌:“我若想做一个万事皆可强求,不想放手时就不用放手的帝王呢。”
皇上被太子眼中闪过的东西震住:“你,你大胆!怎可口出狂言,我看《帝尊天则》还是让你抄得少了,回去给我抄五百遍。”
薄且眉眼淡漠了下来,他再不狂妄:“父皇莫生气,儿臣确实是妄言了,儿臣遵旨就是。”
皇上见他如此,最后安抚道:“你不用觉得自己的东西被人抢了,他也抢不去多久,对那女子朕自有主张。”
薄且眼皮一跳,明白了圣上的意思。呵,陈松以为他将要如愿,殊不知却让沈宝用在皇上这里成了靶子,他们终是不能长久的。不,他们连在一起都不要想,那是不可能的。
薄且向后退去:“儿臣谢父皇赏药,儿臣告退。”
薄且虚空握拳把药瓶握紧在手里,嘴唇紧抿着,抬头最后看了一眼皇上,心里已是下定了决心。
皇上被刚才太子低声地问询弄得莫名心虚,这才让他提到了陈松多说了几句,太子倒是没有犟,与他小时候的脾气相比,现在圆滑了不少。
皇上还想找补些什么,但也不知还能说什么,张了张嘴最后只是一摆手:“去吧。”
望着太子高挺的背影,皇上想,既然事情已成定局,不能把人再还给他,反而多说无益。
薄且脚下没有迟疑,快速离开了皇宫,虽然他在勤安殿没有看到陈松时就知道了结果,但他还是加快了步伐。
他是坐马车来的,也是坐马车回的。本在疾驰的马车忽然降了速度,薄且问:“怎么回事?”
阿感有些犹豫,但还是说道:“前方路口有队列。”
薄且听闻掀开了帘子,他看到路口处,陈松骑着高头大马,身前有一人与他同乘,那人被他用披风裹得严实。
他正与同样骑在马上的皇宫侍卫说道:“有劳各位了,就此别过。”
那侍卫拱手道:“陈大人客气了,都是给圣上办差的,您慢走吧。”
他们在路口分道扬镳,薄且没有管那些侍卫的去向,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陈松,以及他怀里拢着的人。
待那些侍卫一走,陈松眉眼变得温柔起来,嘴角也带了笑,他把怀里的人紧了紧,低下头去说了句什么,对方不知回的什么,只见他笑意更深了。然后他隔着披风在对方头上抚了抚,抚完小心翼翼地把披风披得更严实些,这才驾着马儿继续前行。
他速度不快,马驾得极稳,他们所去的方向不是都城府也不是绣坊。薄且想了想,那个方向是通往陈家老宅的。
薄且把帘子放下,他没觉得自己使了多大劲,但帘子已废。阿感没有听到太子殿下下任何命令,他只听到殿下说:“走吧。”
薄且回到佑前巷,守铭与亲卫们等在那里,见他来了,守铭快步走过来,急道:“殿下,您不在的时候,陈大人拿着圣,”
薄且脚下步子不停,根本没有要理守铭的意思,守铭觉出了不对,加上阿感冲他摇了下头,他马上闭了嘴。
薄且只道:“玺儿过来。”
玺儿本走在后面的,闻言马上跟上。
薄且一路走到了水牢,走到最后一间牢房。榻上已没有了人,只剩下稻草,矮几上还有食物托盘,可见走得很急,饭还没有吃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