扳倒周启辉这着棋, 汪氏无疑蓄谋已久, 且之前未露半点风声。
除了周启华, 其他的几步动作他都猜到了。下一步无非就是选举临时董事, 换上汪家的人,至于之后要增发新股,或是要与谁合作,便全在汪家雄的掌握之中。
局面全乱。
所谓‘一子错满盘皆落索‘。
可坏子又并非周启辉这一颗,祸根从周启泓过河拆桥, 排挤汪家雄, 独揽新宏邦的时代便埋下 —— 非他一人可力挽狂澜。
也许, 他错不在行差踏错, 而在于一开始就不该入局。
“还有一件小事, 与梁小姐有关...”
...
港城夏季闷热而潮,午间刚下过阵暴雨,车驶过海底隧道,空气中更是一阵海的咸腥袭来。
周岭泉昨夜几乎不成眠,如今强打精神,却忽地困倦至极,几乎瞬间地进入了睡眠。
与深海有关的幻觉,人有溺亡之感,忽地 —— 他又躺在了高中游泳池底。
只是这次他甚至无法再浮出水面。
他惊醒,发现不过十分钟,鬓角却全然汗湿。像是提前体验了生死挣扎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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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会在新宏邦的大会议厅举行,他自地下车库绕行,避过了那些早已在门口等待的记者,坐直梯到达顶层。
踏入会议厅后台,便见周绪涟先他一步已经到达,见他来了,只抬眼睛瞥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审视发布会的稿件。神情毫无波澜。
身边有个造型师想往他头上再喷一些喷雾,被他皱着眉不耐烦地躲过。
周岭泉挑房间对面的沙发落座,登时有几人上前要为他做些造型上的调整。兄弟二人并无半分交流。
离发布会开场还有五分钟时,又听走廊上一阵喧闹,旋即有人推门进来,是aaron陪着周美琴和周启华到了。
这是在人前,周绪涟基本的礼貌总是到位,起身去迎了,安排他们坐下。
aaron不如平时健谈,眼神与周岭泉遇着,只是礼貌一笑,又挪开。
周启华还是那副好好先生的样子,穿件颇为嬉皮的花衬衫,有些讨好似的,笑着说:“阿涟过了三十五看着愈发与大哥当年有些相似了。美琴,你说是么。”
“这样一看还真是,二哥当年那些西服都找一个姓陈的师傅定制,那些洋人牌子他说他穿不惯。有一回... 哥哥生日,家英姐还亲自去找那个老师傅学艺,给他亲手做了一套呢子冬衣,虽然针脚走得差,但我记得二哥最喜欢那一套...”
周启华应和,周美琴絮叨不停... 好在工作人员来通知他们上台,止住话头。
发布会不过那些内容:企业自检,周启辉所为为个人行为,并非新宏邦授意,但将配合检警调查,暂停周启辉及相关人员一切职务活动,董事会已书面决议罢免周启辉,并将依据公司章程召开临时董事会进行临时董事的选任,并将任命结果提请股东会完成选任的授权流程。
接着又谈及新宏邦最新投得的港城市民广场和南城某物流工业园开发项目。
在座有些跑财经新闻的记者,与新宏邦打交道也不是一两回了,心里只觉得好笑,圈子里的人都知道新宏邦内斗不断,眼看着,这次两兄弟是连面子工程也不愿再维护了,虽嘴上说着‘携手’却连眼神都毫无交流,答完记者问,从两头下了台。
人们便一哄而散。
回到后台,发现周绪涟已经先一步走了,剩了周启华,周美琴及aaron是在等他的样子。
他差人添了水,听周美琴唠叨了两句闲话,便少见地止住了,话锋一转,切入正题。
原来是为了aaron。
周启泓极厌恶任人唯亲—— 家中四姊妹,只有周启辉在公司任职,是投资开发部的主管,从新宏邦成立前就跟着他了,是左膀右臂一类的角色。
而子侄一辈,除了他们兄弟二人外只有aaron。主要还是因周美琴丈夫早逝,周启泓对这个小妹多有照顾的缘故。
不过aaron所任是个行政部的闲职,并无多少上升空间。但既是周家人,又有个新宏邦的名头,出门在外,总归是很体面的。
“听说大哥这一出事,投资开发部要自检大换水,我看aaron这几年比从前进取,既然要换人,与其从外面招些不知底细的,不如让aaron挪过去,总归是一家人。岭泉觉得呢?”
周美琴凑过身来,说:“投资开发部可是核心部门,总归得有自己人。你爸爸在世时可是凡事都要找你大伯商量的。你没有自己人,可不能行。”
周美琴知道的事情,周岭泉自然早已得知。
只是他从未考虑过aaron,也不打算在此事上松口,便说:“姑母您也别心急,我这儿还得先为过两天的董事会做准备,汪家雄不好糊弄,等那头摆平了,aaron这头我再来仔细安排。”
摆明了是种拒绝。
周美琴脸沉下来些。
她平素保养得宜,说话做事是一副小姐派头,家里人都让着她几分,如今严肃起来,眉心横纹更深,竟有几分尖酸刻薄的模样。
倒是aaron来打圆场,说:“妈,你也是,nathan这几天应付汪家雄那边还不够,您别在这时候添乱。我的事情也不急于这一时。”
周岭泉冷眼看他们这母子一唱一和,只挂着笑,周启华又插嘴进来,说:“aaron说得对,都是一家人,不急。我们也帮不上岭泉什么忙,那些机构,平时都是大哥在跑,明天会上是个什么局面还不知道呢。是吧,岭泉。”
周岭泉颔首,又问,“小叔您今天也跑一趟,是有什么事儿要与我商量么?”
他说着,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
周启华讷讷笑着,又添一句:“我能有什么事儿要商量,不过是来看你一眼。你放心,新宏邦是二哥一辈子的心血,无论如何我和你姑姑都会帮你守着这份家业的。”
这两兄妹装腔作势的模样,有些可笑。而他们丝毫不关切周启辉现状,忙着各谋前程的模样,又有些可悲。
周启华说完,抬眼看周岭泉,见他皮笑肉不笑地,只是睨着自个儿。明明坐姿是恭谦的,却又有种已将他看穿了的讥诮表情,神态与年轻时的周启泓竟有八九分相似。
不免想起,他年轻时斗鸡走狗了许多年,后来成了家,为了名头好听,亦想于家中公司谋个差事。
周启泓却评价他‘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那种相似的,平静又鄙夷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