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岭泉承认她是美的。
大概是从前画过几年画,他对美是敏锐的,但并不流俗。他不是那种对美趋之若鹜或有占有欲的人。
当然,这些aaron是不了解的,他亦不了解他与林永菁的渊源,只看这姑娘长相与林永菁相似,便为他张罗起来。
周岭泉与她耐心聊两句,知道她念完高中后,因家中经济拮据,便没有选择继续学业。现在是社交媒体发达的年代,有星探发掘,她也没有更好的出路,便提着行李来了。
一头扎进港城这个万花筒里。
但她到底初来乍到,年纪又小,虽努力往成熟了装扮,也购置了几样基础款的奢侈品,却破绽百出,处处露着天真和拘谨。
这是他们在座某些人心中的完美猎物。
这个女孩,有一些角度令他感到熟悉。
他思考片刻,才想起,她黑黑的瞳仁,令他想起十年前捷克的偶遇。
—— 那个黑发的捷克女人,自家乡来到布拉格,沦落风尘,独自带着一个小女孩。
十九岁的冬天,他在欧洲周游散心,布拉格暴雪,他丢了钱包,却索性将口袋中的零钱全都给了那个小女孩。
那个女人收留了他,还告诉了他她的名字 —— markéta,
markéta带着孩子独居于街角老建筑的阁楼。那夜暖气彻底罢工,楼下的邻居吵了一整晚,他们都睡不成,她为了逗乐孩子,便弹钢琴唱歌给他们听。
她有非常动听的歌喉。
周岭泉问她为何会有一架钢琴,她说她十年前从乡下来到布拉格,是想成为一个歌手。
markéta的英语词汇有限,那夜的大多时候他们只是静静听她弹琴歌唱。
雪停的清晨,他要去赶火车,临别时候无所可赠,于是画了许多画送给她和她的孩子。
markéta很惊喜 —— 他离开时,她拥抱他,虽然他们大概也只差十来岁,她却亲吻他的脸颊,说:“上帝爱你,我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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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athan,你有在听吗?”
那个女孩方才在与他说来香港后的见闻,正谈到第一次吃奶黄包的搞笑经历。脸上一派天真的表情。半真半假。
周岭泉自记忆中回过神,敷衍几句。
又坐了十分钟,他再受不了眼前的吵闹,托辞要回医院,起身要走。
人们见他方才与这女孩儿聊天虽并不十分热络,临走前却给了她号码,又说一会儿有司机来送她回家,那些有心思的便也收敛起来。毕竟不值得为一个小模特开罪了他。
夜生活伊始,周岭泉却独自出了苏豪区,与人潮背道而行。
凉风扑面,天空蓝中泛着紫。他近年并不常来此处,却不知为何,déjà vu的感觉一闪而过。
他们背后都在说,自金融危机以来,周启泓过河拆桥,与汪家离心,周绪涟摇摆不定。此时是周启泓对他信任的最高点。若他此时撒手人寰,那便是周岭泉渔翁得利。
多好,那个孜孜以求的终点就在眼前。
他又进入那种事不关己的心流 —— 一时间既为自己高兴,又为自己凭悼。
忽有短信进来,是刚刚那个女孩,向他道谢,又问他改日能否请他喝酒。
他将陆茗的名片推给她,说,你联系这个人,他可以接手你的经纪事务。祝你顺利。
那边再次道谢。识趣地不再试探。
他又走一截,海滨长廊那摩天轮的亮便扎进他眼里来。忽然意识到什么,抬头看,正是那个破破烂烂的牙医洋瓷招牌在他头顶上,叽里呱啦响着。
难怪似曾相识。
这是那日与梁倾去坐星光小轮时同行过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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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在街上盘桓多久,好在姚鹿又给他发了短信,说周启泓又醒了,能进流食了,问他要不要再去看看,他便掉头往回。
回了医院,他先去找一趟姚鹿,她今夜在心外科住院部值班。
这医院建成有些年头,保留了一些英式建筑的遗风。大楼和大楼间都以连廊相接,参差交错。
他正从门诊往住院部走着。见迎面走来两个人。
穿着粉色兔耳朵摇粒绒睡衣的少女,带着一副怪异的眼镜,身后跟着一个中年妇女,跟她说——‘慢点走。’
周岭泉与她们擦肩而过,怔在原地几秒,几乎以为自己因困倦而产生了幻觉。
那女孩儿单瘦的鼻与圆钝的唇,甚至那嘴角不笑时微微向下状态都像极了梁倾。
他没忍住转过身再看一眼,甚至向前提了一步。
当然只看到背影。
“看啥呢?”
姚鹿正来寻他,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正看到那个粉红兔子的背影消失于拐角处。
“诶,这不是那个姑娘吗?你托我照顾的,叫...什么可儿来着。”
“梁可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