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之越往阶下走,走了几步,又回头喊她:”梁倾。”
“我等你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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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之越走后,梁倾在廊下站了半晌。
小的时候还说些要成为了不起的人物的话,后来一头扎进生活,才知道这是沙砾之于洪流的较量,注定会输。
她虽然惧怕沉底,却又每每疲于挣扎,随波逐流,只希望输得不会太难看。
梁坤去世后,她本来也有了换个地方的想法,北城,东城,港城,都可以,她不贪心,赚些小钱,回江城买套房子,找份朝九晚五的工作陪林慕茹治病...
那次陈之越表白后,梁倾不是没有思考过与他一同去北城的事情。
一则梁坤走后她在这边再无亲故,二则北城还有姚南佳和何楚悦在,更重要的是,从最经济的角度考虑问题 —— 若是跟陈之越一块儿去北城,经营感情,顺利走入婚姻,她大概可以得到更稳定的,轻松的生活。
她想到许久之前在港城的天台上,与周岭泉的那番对话。
陈之越少高知家庭出身,本质良善,为人上进,事业前途也光明。
他的意思给的也明白 —— 事业优先的阶段,他并不想选择维系一段异地的恋情... 就如他所说,他不是一个不问结果只凭感觉的人,且目标明确,需要一个愿意往婚姻和家庭中付出的伴侣。
—— 他们之间是否还有后话,全在于她是否要购买另一张机票。
这张机票若是买了,会将她带向哪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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廊下声控灯过一会儿也灭了,她没在意,只在黑暗里如同自己人生的旁观者一般,惬意地想着心事。
早夏的鸣虫声愈发尖锐得像要割伤人,栀子的花香却细腻地漫过来。
良久,她听到脚步声,由远及近,那节奏令她几乎是条件反射似的抬头。
正见周岭泉指尖拈着烟,在这清森的夜里,缓缓地拾级而上。
她静默地看他,想起与他初见的时候的那场雨。也是这样极热烈又极冷静的另一重世界。
如他于她,是萤火之于子夜,雪涧之于深岭。
不期而至的惊喜之感。
以至于每当他像现在这样忽然出现,她总会感受到一种末日欢欣。
他吸了一口烟,见梁倾已皱起了眉,便还是走去一侧的垃圾桶碾灭。
“怎么过来了。”她声音如常。
“看来要约梁律师一次好难,还要排队。”
又瞥一眼那束花。嘲讽说,“还得送花。”
他神色算不上好,却又是玩笑口吻。
“刚刚听了多少。”
梁倾说出口才意识到,姚南佳婚礼那夜,她也问了他相似的话。
两人同时一愣。她都疑心进入某种时空循环。
周岭泉不回答她的问题,说:“这就是你那个‘不能免俗’?”
梁倾倒是被逗笑了,说:“是。人家有名有姓,是我同事介绍的。人不错。”
“‘相亲恋爱结婚’,所以这三步走,你们现在走了几步了。”
“只是在作为朋友接触... 我不是个爱打破规则的人,你放心。”
周岭泉没回话。
身后一阵响动,梁倾回头一看,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穿着睡衣,手上提着垃圾袋,见他们二人都穿得正经,多看他们几眼。
梁倾指了指身后,两人便又并肩往拐角的花墙走去。
“不过他几周前确实问过我,有没有想法发展成男女朋友。他要去北城工作,大概是希望在那之前我们之间能有个说法,也好做打算。”
周岭泉问:“什么打算。”
“你刚刚又不是没听到。他想让我与他一起去北城生活。”
“那你怎么说... 还没在一起就叫人挪地儿的,我倒是第一次见。”
梁倾忽略他后半截讥讽评语,顿了顿:“还在考虑呢。北城那边接触了几个猎头。”
周岭泉‘嘁’了声,讽道,“你还真打算为了他去?我从前怎么不了解你是为了个男人做这种决定的人。”
冷淡的语气。
“也不算为了谁,我来南城就是为了我爸的事儿,现在事情结束了,我无牵无挂去哪儿都一样。本来今年我也是在想挪地儿的事情,只是港城,北城,还是东城的区别。你比我更清楚,我们这一行北城那些律所实力更强些。最近市场好,接触的几家猎头给的条件都比现在要好。你说呢?”
她反问他。
他有什么好说。
她说的句句有理,周岭泉自认也是长于谈判辩论的人,一下子却如鲠在喉。心下有些无来头的烦躁,又更添一层失控的怖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