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病的一点郁郁心情暂时得解。
天地寂寂,万物蛰伏,午夜马路似一条无意义的光带,在夜和夜之间画出沟壑。她简直疑心因这一场雨走进另一个时空。
—— 像只有她的世界在下雨。
忽然听到打火机砂轮摩擦的声音,然后是‘啪’的一声,燃火的声音。
她这才发现另一侧屋檐的阴影里站了一个人。
这人正点烟,另一只手护着。
那光像是液体,又像一双女人的手,有温吞的平和的感情,从他的指尖,一点一点抚摸延展到他的鼻尖,橙黄变成黯红。
梁倾尤在打量,这人已甩灭打火机,一切便又回到昏黑的天地里。留下他的剪影。
雨在他背后磅礴地下着,梁倾一时说不上周遭到底是极喧嚣还是极静寂。
他抽烟的时候,指尖暗暗的火星子,像只萤火虫,一点点吻在他唇上。
又是他。
梁倾直觉他也正借着这雾打量自己,又不确定,只能说服自己自作多情。
雨夜太沉了,像睡不醒睁不开的一双眼睛。她料定他大概看不清自己的脸,就像她也看不清他的。
刚刚小护士说过这人的名字。只是梁倾没留意听。此刻有种后知后觉的遗憾。不然起码是一段好的酒后谈资。
她的人生里,这样称之为有趣的人和事发生得并不多。
划开手机准备叫车。是大雨又已近午夜,车不好打。
她叫了专车,贵得有点肉疼。
等了十来分钟,余光看到那人还在抽烟。
风雨都收了一些,烟气不散,笼着他眉眼。雨像个玻璃匣子,将他二人禁锢在同一个空间。
梁倾逐渐有些不自在,低下头假装刷微信刷得认真。又点开打车软件看车还有几时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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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途室友王敏的电话进来,说自己要先睡了,要她进门洗漱都要轻一些。
室友是来南城才认识的,二房东性质,两人住了小半年,不算投契,但是相安无事。
她租的地方两间房,王敏住的是宽敞的一间。她是那种家中保护好的女孩。中规中矩,有点公主病,但人本质不坏,在政府机关上班,是个朝九晚五的工作,晚上回家多是看剧,做瑜伽或是跟在港城工作的男友视频,早早睡觉。
梁倾交朋友很看眼缘,也凭感觉。不过做室友而已嘛,也不需要多么亲密。
想到这里,她打开微信给远在北城的好友何楚悦发微信,说,诶,我好像遇到了传说中港城周家的某个儿子。
何楚悦虽也算是混媒体娱乐圈的,但和她一样,对这种名流八卦兴趣缺缺,问,哪个周家。
梁倾笑,说,其实我也不知道。听别人说起来很厉害的亚子。
何楚悦回,‘有我摸仙堡的吧啦啦小魔仙厉害吗?’
梁倾忍俊不禁。
何楚悦是她最好的朋友。她二人上大学时相识,脾气秉性相投,一见如故。
远远有车灯的光,越来越近了。她松口气,是她的车到了。
抬脚预备走下台阶。
“请问... ”
“如果方便的话,能搭个便车么?”那个男人开口了。他声音很干净,像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很空旷。
梁倾以为他会有南城人的口音,却没想到他说普通话是北方腔调。
梁倾反应了两秒,才明白他在说什么。
“来探病,手机没电了。刚刚在楼上,我们见过的。”
他力证自己不是坏人。将手机也掏了出来,按了几下,果真是不亮了。
梁倾借着车灯这才看向他。
“去哪里。”梁倾问。
他报了个酒店名,梁倾想起这酒店就在她办公楼旁边,是南城最中心的地段,寸土寸金。她确实要经过那里。
她是个防备心很重的人。
若是全然陌生的人,她断然不会答应。但一则这人有裴至军那样的大人物为他背书,想来总不会是什么变态杀人狂。
二则,她今天穿得平平,也没有化妆,因为要长时间对着电脑,带着眼镜。一身风尘仆仆。她好歹也是个社会人,清楚自己几斤几两,不至于觉得他是借口一定要跟她搭讪。
三则。
若留他一人在这夜里等雨停,想想总是件太孤独的事情。
大概是才从病重之人的床榻前出来,她总归比平时有同情心一些。
就当给梁坤积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