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声的心中生出恐慌。
若是被他发现了,那么,此时就算不是动手的时机,也不得不动手!
他们与方必行,已经到了你死我亡,不死不休的境地了。
韶声着急地寻找吴移的身影,想立刻确认他的态度。
但乱糟糟的人群,遮住了她的视线,她什么也看不见。
不管了!
韶声咬住嘴唇,吴移不下令,她便自己下令!
她从怀里掏出兵符,正要高举为号,身旁原本盯着宾客的吹羽,不知从哪里跃出,一个箭步冲了过来,趁乱按下她的手。
他指着方必行的方向,轻轻地对韶声摇了摇头。
围在那边的人群渐渐分开。
韶声窒息地看见——
吴移埋伏在附近的几位将领,全被京畿戍卫绑着压到了方必行身前。
那位原本跟在何泽生身后的将军,恭恭敬敬地对方必行说:“方老,这些应该都是主谋了。”
方必行挥手示意他免礼,死死盯着吴移的眼睛,朗声质问:“吴将军,他们你总该认识吧?还有什么要说的?你借柳府此宴,买通府中的梅夫人,让她趁此机会,神不知鬼不觉地毒死宾客,再派兵封锁消息。你意欲何为啊?是想趁着将军不在,拥兵自立?”
这指控极重,又当着诸人的面,分明是要把吴移谋反的事情坐实,不给他任何翻身的机会!
而他话中所涉的另一人,正是梅允慈。她被柳韶言带来的两名侍女制住。
柳韶言正站在她身边。听见方必行的话,她面色一变。
刚要说话,却见何泽生从宾客中跨出,站到方必行面前,先于她开口:“方老,此事牵连甚广,不如我们先问问这位梅夫人,再作考虑。万不可武断,免得冤枉了好人。诸位以为呢?”
他在为吴移解围。
“是啊,是啊……”
“何先生言之有理,方老未免失之武断……”
周遭的宾客窃窃私语起来,被何泽生的话说得动摇了起来。
而柳韶言听见,也仿佛是终于有人跟她站在了一边,连忙大声质问梅允慈:“嫂子,是谁指使你下的毒?说出来就好了,就不会让好人蒙冤了。”
她虽然在问梅允慈,但韶声总感觉,柳韶言的目光似乎一直落在自己身上。
好像在逼迫梅允慈指认自己。
吹羽扯着韶声的袖子,不动声色地将她往人群里藏了藏。
柳韶言的问话又响起:“是谁,你说呀!”
这次,韶声分明地看见,梅允慈的目光也落在了自己身上。
“你看的人就是,是不是?”柳韶言的声音愈发着急。
梅允慈立刻垂下了眼睛。
不过,若柳韶言当真意有所指,那么韶声便难得地与她想到了一处。
——她本也想站出来的。
现在的情况已经很明朗了,方必行发现了她同吴移的筹谋,且带着人先下手为强。
他们输了。
虽然现在看来,吴移有转圜的余地。
但此事不可能不给方必行交代。
总有人要承担责任的,否则,兜兜转转,仍然要落到吴移头上。
吴移是能力出众的大将,手握重兵。
这次折戟,之后还有许许多多的机会,将方必行这些躲在文人清名下面的豪强,全部清理出去。
——最重要的是,韶声知道,吴移跟她有一样的愿景,同自己一般厌恶他们。
而自己不过是可有可无的小角色,担着将军夫人的虚名。
那承担责任的人,为什么不是自己?
只要之后,吴移带着她的愿景,除掉方系,还富于民。那么,倒方的人是谁,自己能不能亲眼见证,又有何所谓?
韶声想。
她深吸了一口气,拨开吹羽的手:“我这次要连累你,去找吴将军。”
吹羽被她连累,可能受方必行责罚,也可能受齐朔责罚,但吴移一旦无事,就能护住他。
站出来的时候,韶声的心情异常平静。
她听不见吹羽的阻止,看不见吴移的失态,感受不到柳韶言的嘲讽。
当她混在人群之中时,想过站出来后的许多情况。她以为自己会害怕,会说不出来话。
但当她真正与方必行面对面时,心中却生不出任何波澜。
就像是心里悬着的大石终于落了地。
她甚至不好奇方必行是如何发现他们的计划的,也不好奇梅允慈为何要下毒,以及柳韶言在之中到底起了何种作用。
脑海中只余一句话:
这次不成,下次再来。
“是我。”韶声举起方才一直没能举起的兵符。
“这是我从吴将军处窃的,是我用它调兵来此。”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流畅又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