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你们,与柳韶言何干?现在就亲热地叫起元将军了?就背叛旧主了?说好女不侍二夫的是你们,那你们呢?就可以侍二主了?难道你们是娼妓,脱了裤子谁都能上?娼妓是为了活下去,你们是为了什么?”韶声越说越激动,言语之间,不免粗俗。
“二叔,你甚至没见过元应时,不知他形貌几何,高矮胖瘦,就承他的知遇之恩?尉陵还没破呢!故京危时,你们最先跑,澄阳尚在,你们也弃城而走!”
“大逆不道……柳韶声,你竟是……南朝余孽,现在还……不忘旧主……”柳大爷觉得自己要死了,对着吹羽,气若游丝地说,“军爷,你们……就这么听一个南朝余孽的话?还……不帮将军清理门户?”
韶声被父亲这有心的挑拨一激,走上前就是一脚,踹在他心口:“不过是一顿打,你们就受不住?什么柳家名士风骨?哪有一丁点骨头?”
“吹羽,你若是怕被我牵连,现在便可停手,将今日之事,原原本本报予金将军。所有责任,我一力承担。”她又转头对吹羽说。
“小姐不必担忧,将军既把我们拨来,便听令于小姐,绝无二心。”吹羽回。
韶声:“好,也不必把他们都打死。将军能将他们接来,定然有他们的用处。”
吹羽:“明白。这些都是皮肉伤。待将军返回澄阳后,我保证它们消得无影无踪。”
韶声又用脚尖挑翻柳大爷的脸,强迫他脸朝地:“皮肉伤都受不得,柳家累世簪缨,可真是细皮嫩肉!你可别想着日后为难母亲,这柳园里里外外,都有人看着。你若是为难她一次,我打你一次。”
她学着齐朔阴阳怪气的样子,威胁她的父亲。
这便是韶声在柳家打人的始末。
她打完人,便将事情报给元宝与何泽生。
对于齐朔知道的反应,她其实心中忐忑,并不愿想。毕竟,柳家确实是他从南朝引来的。
不过,打了就打了。她不后悔。
如今,齐朔果然来兴师问罪了。韶声想。
她干脆地承认了打人之事后,便闭上双眼,扬起脸,梗着脖子,拒不认罪。
“睁眼,我可什么都没说。”齐朔又抽出刚放回韶声手中的话本,在她鼻尖上点了点。
韶声的眼皮颤了颤。
“再不睁,就当你真是南朝余孽了哦。”齐朔收起话本,换成玉竹般的二指,夹住韶声的鼻子。
”嗯嗯——我不是!他们该打!我没错!“鼻子被捏住,韶声呼吸不畅,声音也有些走调。
当她真见到齐朔,并被他当面问起时,其实是害怕的。
但她不能怕!
所以,尽管身子微微地发着抖,她仍然强撑着心中的勇气,尽全力大声说。
拒不认错。
只是再这样的情状下,她自认为掷地有声的剖白,难免显得有些滑稽。
”没说你错。快睁眼。“齐朔松开手。
韶声终于睁开了眼睛。
鼻尖被捏得红红,双颊也因憋气,红红的。
像颗粉扑扑的桃子,借着日光,还能看见面上幼嫩的绒毛。
齐朔等韶声平复下来,问道:”儒士教导子女,都是君臣父子,不可逾越,对女子则规训更甚。你从小受这样的教导,为什么想到要打他们?“
韶声被问住了。她也不知道。
只得答:”不知道,想打就打了。不过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甚至还得远远不够。
齐朔展颜而笑,黑曜石一般的瞳孔闪着明光:”好。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那你打人时,有想过后果吗?想过我知道了,会如何吗?”齐朔又问。
“没有。要杀要剐,都随你。”韶声垂下头,只露出衣领上的一小段白皙脖颈。
“那便是想过了。想你坏了我的大事,我回来后,大发雷霆,将你先剐再杀。”齐朔话说得认真而笃定,可最后还是忍不住偷偷笑出声。
“事情并不总有一面。你打人,对我有坏处,也有好处。”他调整好表情,不再嘲笑韶声,继续说道。
”坏处便是:如今柳家人在我军中,大失颜面,高士名节被你全打没了,日后,我若想将求得柳家大贤的消息,大张旗鼓地宣扬出去,在北地便不那么容易。至于好处则是:军中对他们如今待遇,早已不满颇多,你打他们,反而应了军士们的需求,使我管起来省些力气。“
”不过这坏处,倒不那么要紧。柳家大贤柳举,我不需要他为我做什么。只需要通过他,将我礼贤下士的名声传到南朝去。他此人到底如何,效力多少,境况如何,并不重要。“
”还有些不好不坏的地方。譬如你精明的祖父,很可能不愿将柳家的筹码,全压在我一人身上。正好能借你不敬父母的名义,断绝你与柳家的关系,说你与我这个土匪勾结,召你父亲回去南朝。如此,最终无论我胜,还是南朝胜,柳家都有人,能做辅国的肱骨之臣。所以,我不担心你让柳家人受了屈辱,以至于良臣怒而旋走。既然来了澄阳,便是心甘情愿入我的圈套,没有再走的机会了。“
”又譬如,我说过,柳家人到澄阳后,便要与你成亲。如今你打人的威名传出去,到了成亲之时,军中会很服气的。“
齐朔将事情掰开,揉得很细,一件一件地与韶声解释。
”这些应当是……机密?为什么告诉我?“韶声愣愣地问。
”因为小姐跟真真说了真心话。真真也要用真心话回报小姐。“齐朔红润的嘴唇一张一合,日光为他美丽的面孔镀上了一层金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