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小姐,别想这些旁的,你放心好了,大夫人没亲自来,只是使了彩盘来催,没发现问题。”紫瑛答,“彩盘说,是几位爷的主意,说是半夜里,还过着佛诞呢,只是出去了一趟,便突然叫着家丁收拾出门!”
她又说:“我已差人将咱们这里收得差不多了,东西都摆在院子里,小姐你再点点就行。”
韶声循着她的话,站起身,推门向外间望去。
这才发觉,院子里都是来来往往的婢子杂役,忙碌地搬运着箱笼。
“我刚问你的话,你还没回我。”韶声转身回房,问紫瑛,“要去哪里?为什么突然要走?走了就不回来了吗?我看房里都快被搬空了。”
紫瑛被她问得一个头两个大。
她只是个奴婢,只用听令行事。
主人家要走,不把她甩下自谋出路,已是她的运气好,哪有资格知道走的原因!
“我也不知道,彩盘来得急,说得也急,只是说几位爷要走,也没说去哪。就要我们收拾细软装车。叫我们把能收的都收走,应当是很久不会再回来了。”
韶声:“不对,祖父、父亲、二叔都在京中为官,走了怎么办呢?”
紫瑛:“我偷听外院的人说,明日京城要出大事。老爷同二爷说,今晚再不走就来不及了,要趁夜偷偷走。”
“小姐别忧虑了。事已至此,再忧虑也没用。还是先清点院中这些东西吧。时间紧急,等到了时候,上了车,再亲自去问大夫人也不迟。”紫瑛又开口劝韶声。
“那、那我们院外有人死了……”韶声对她回来时看见的景象,仍然念念不忘。“就没人发现吗……”
越回想,便越可怖。
人被随意地被堆在树丛中,不知是如何死的,不知是何时死的,也不知是恰巧站在树丛边上死的,还是死了被人拖过去藏着。
“小姐啊,我是真没见着。反正我们院子里的人都齐。若是真有人死了,他们自个的院子,会负责的。现在整个府里,都忙着收拾,我估计都没人会管。而且,我们都被关了这么久了,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呢?”紫瑛接着劝,“我们的时间实在不多,小姐还是快些开始清点吧。”
小姐又不是没见过死人,何必大惊小怪。奴婢被打杀,被发买,再正常不过了。那老夫人院中的雷嬷嬷,还是小姐亲手……
这些话,紫瑛不敢说出口,只在心里自己想想。
韶声终于听了紫瑛的劝。
但其实,她的东西不多,并没有什么太多需要清点的。
她很快便收拾停当,在几位管事婆子的簇拥下,上了马车。
这次,韶声还与韶言同乘。
韶言低着头,抚弄着她的琴。
韶声也不自讨没趣,非要与她搭话。
她挪到车窗边坐着,将帘子掀起一条缝,悄悄向外望去。
出了柳府,不远便是京城的主街。
此时已是后半夜,佛诞观礼的人群已都散去,除了远处的穹极寺灯火长明不熄,其余各处,全暗了下去。
拉车马儿的四蹄上,都包上了厚厚的布,踩在地上,没了哒哒的声响。
四处阒静,只听得见打更人悠长的更声。
韶言见韶声东张西望的样子,不冷不热地开口:“二姐姐真是万事不挂心。”
韶声不说话。
她懒得理。
都不知道被柳韶言告了多少黑状了。就譬如最近的禁足,不也是她惹出来的吗?
她破罐破摔,才不要和柳韶言表现出姐妹情深的样子。
反正要凭着这种伪装讨人喜欢的人,又不是自己。
“不过也是,我们这次离京,怕是要许久不回了,现在多看看,也是应该的。”韶言并不在意韶声听或不听,“二姐姐可知,我们为何离京?”
“你就是想说你知道呗。”韶声终于忍不住呛回去。
“是朝中发生了巨变。”韶言说。
哦,又在这里卖关子,炫耀自己与祖父走得近,朝廷大事都知道?嘲笑自己足不出户,妇人无识?
韶声撇撇嘴,仍然不理她。
“二姐姐不必胡乱揣测,韶言是好心。祖父今天夜里得到消息,说叛军快打到京城了,过不了几日应该就会从京郊发动总攻。朝廷之前派去平叛的将军,皆无力阻挡。祖父判断,叛军与城外流民有极大的勾连,里应外合之下,京中戍卫,应当是守不住的。过段时日皇上若是顶不住,可能也要移都至南方。所以,我们才先一步举家南迁,回到澄阳老家,做陛下探路的先锋。”
韶言一边调试着琴弦,一边漫不经心地说。
对自己可真是一如既往的居高临下。
韶声想。
不过,她也终于知道,他们为何走,去向何方了。
柳韶言的话中提到,这些都是祖父说的。
那就是真的。
韶声最先想到的是齐朔。
她什么都不说地走了,一时回不来。
那他怎么活呢?
她知道他有本事。但毕竟是不能堂堂正正露面的罪人。
她一走,他可是一点准备都无,就断了金银。
没有钱财寸步难行,再有本事的人,也难为无米之炊。
韶声心里无端生出许多心虚愧疚。
不过,当她抬头看见对面的柳韶言,心中的想法又变了。
她想:青梅竹马两情相悦的未婚妻都不管,自己有什么好管的!
他只不过是她一时脑热,随意救来欺辱玩耍,出气捉弄的玩意儿!
是她的家奴!
她为什么要管他的死活?
柳韶言都说了,叛军要打进京城了。
小姐自己都自身难保,举家南迁,怎么还顾得上齐朔!
而且她要嫁人了!嫁了人也顾不上他了!
韶声很快说服了自己。
又理直气壮了起来。
只是为何,一路上她总在反反复复地想着这件事?
又是为何,她强迫自己在心中,只翻来覆去默念这一句话:齐朔什么都不算,不用考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