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车前,文质彬彬的白净面庞上,一把长髯垂至胸前,显得端方儒雅。
那秦骑尉听罢,收起手中的力道,下马拱手:“周大人。”
“骑尉辛苦了,劳烦稍后片刻。”周静回以一礼。
周静与这位秦骑尉有旧,便行了个方便,护送周家车马下山回京。
“柳小姐可还能走?”周静安抚过秦骑尉,又关切地转头问韶声。
此时韶声因长久地嘶喊,已经力竭倒地了。
听见周静的声音,她勉力起身行礼,急切地问:“求周大人带我与三妹下山!”
她怕周静为难,又转头对着秦骑尉行礼:“求这位骑尉大人行个方便!”
周静转头看向秦骑尉。
“这……看在周大人的面子上,也不是不行。只是这位姑娘的行李太多,恐怕……”秦骑尉犹豫地挠挠头。
“都不要了!”韶声果断道,“若是我们随行人多,也可以在周家货车中挤挤的!”
“那好吧。”秦骑尉答应了。
“多谢骑尉大人!多谢周大人!”韶声连声拜谢。
韶声一行人,顺利地搭上了周家的便车,又有禁军骑尉的庇护,总算是有惊无险地回到了京城柳府。
中间出现了一个小插曲。
柳韶言听说要弃行李而去,非要命人在箱笼里找寻她的琴,带着一起走。
见她磨磨蹭蹭不肯走,秦骑尉担心误了圣人的诏令,也不知暴民什么时候会涌来,便一脚踹开翻找的侍女,黑着脸将她们都提溜上了周家的货车上。
柳韶言吓得战战兢兢,一句辩驳的话也不敢说,红着眼睛,不情不愿地随着韶声上了车。
周家没有主母,柳家姐妹与便周静的女儿同乘一车。
周小姐约莫十二岁,比韶声小上一些。
上了车,马蹄的铮铮声,似乎还回响在韶声耳边。
她不理解,怎么会有暴民拦路?
商山行宫位于京郊,仍在京畿戍卫的辖下,又逢天子出行,有重兵把守,如何有人敢擅闯?
莫非长了三头六臂?
若是连天子都不惧,他们仅有一位骑尉,及手下兵士庇护,遇到那些暴民,岂不是凶多吉少?
她也不理解,圣人爱民如子,宽和雅正,如何会下旨令官员家眷延后离开,自决生死,违令者甚至要被当场处死?只是为自己争取逃脱时间?
不可能,定然是禁军上官阿谀,才想出此等昏招!
况且天子奔逃,禁卫却不许随行人等占了时机,他们这样违规行事,受天子禁卫之庇护,回京被人发现了,是否会出事?
韶声的疑惑与忧虑纠缠。
思绪纷扰,使她只简单地与周小姐见过礼,便静静地在一旁坐着了。
韶言却不同。
她很快便与周小姐熟络了起来。
从她丢失的琴,谈论到韶声的婚事,十分亲切。
周小姐很快便将她引为知己。
甚至忍不住坐到韶声身边,问她与自己父亲定亲的事情:“柳二小姐,听说我父亲与你定了亲……”
她想仔细看看这位未来继母的模样。她虽不怕继母欺凌幼儿,毕竟长兄已弱冠,极受父亲重视。不过也需预先防备着。
韶声刚想答,周小姐便被韶言拉过去:“哎呀,这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再问二姐姐就要害羞了!”
听上去似乎是再维护姊妹,却有种奇怪的意味。
似乎在暗示韶声与周大人定亲,是不情不愿的;也似乎在责备韶声不守礼脸皮厚,还未定亲,便拦着定亲对象的车马,索要庇护。
不过,周小姐确实被她吸引了注意,不再与韶声搭话了。
周静的安排颇为周详。
他让女儿的这架马车,将柳家姐妹先行送到,再回周府。
暴民之乱并未影响到京城,城内看起来仍然秩序井然。
这群暴民,并非乱匪或反贼,乃是河间、应天二府旱灾后的流民,一路徙至京城。大旱之后,除了饥荒,还起了瘟疫,致使他们不得不背井离乡,一路流亡。途径各个州府关隘,有的收容了一部分,有的拒入,剩下的人,便一路向北。
只是路过京郊时,恰巧冲撞了圣人回京城的仪驾。
故而有此次误会。
他们的头领名宋士光,本是应天府治下,巨城县一小吏。
只因灾年饥馑,带着家乡父老亲族,徙至别处,谋求生机。
宋士光率众,拦路面见了天子,陈情伸冤。天子震怒,可惜负责此事的齐之行已死,曝尸郊野,只能下令再彻查二府属官。同时,也重责了京卫各长官,斥其不爱百姓,任人流浪到京郊,却不知上报灾情,设棚施粥,安置灾民。
实在是君民相得。
到了柳府。
周小姐与韶言依依不舍,约定着来日再聚。
柳家其余人,已经先行回府了。因此,当门房通报,周家小姐带着两位小姐回府后,立刻便有管家率众人来接。
柳老太太心疼孙女韶言,亲自跟来了。
两位柳夫人,当然也不能看着婆母奔波,自是随侍在后。
如此,浩浩荡荡一群人,在门后等着两位小姐。
韶声是头一回有这般待遇。
尽管,众人的目光都被柳韶言与周小姐的友谊吸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