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里突然挤出一个黑不溜秋的小孩,直冲少年喊哥哥。
是他。郁婉终于想起,当时对少年的熟悉感来自何处,原来他们是兄弟。而这小孩便是在当初在郁府门前与人争夺食物的那个。可他不是被杨肃的手下带往流民集散地了吗?
兄弟重逢的热切场面见不到,只见地上的人不依不饶。
郁婉上前一步,“你说他偷你糖葫芦,没有证据,可你对人动手动脚,如今又在地上撒泼打滚,那可是真真切切有人看见了的。”
“什么人,管你爹的闲事呢?”
她负手而立,郑重其事说道,“无凭无据便是诬,老板,诬告也是罪。”
老板急了眼,“你吓老子呢,臭娘们儿。”同时向她脚边扑过来。
她躲闪不及,被他一绊,委跌在地,刚要踹开他起身,又被重重一拨一推,往后仰倒。她讶然望向少年,少年偏头,并不出手。她不是要等人来救,而是为人出头却连当事人都漠不关心,着实寒心。
不知道哪里来的马蹄声响,踢踢踏踏,尘土飞扬,一队人马速即包围了这里。
“怎么了,聚了这么多人,是知道本公子前来……”萧隽拨开人群走了过来,待看到地上瘫倒的人时蓦地变了脸色,“郁婉?”
她对上他的目光,兀自拍拍灰站了起来。庆幸后面有个纸鸢摊子,木制的挡板正好抵住了她的身子,不至于轰然倒地。只是伤口似有隐痛。
“谁干的!”萧隽眉头紧皱,语气生硬。
“军爷,我,我不是……”老板跪俯地上,断续出声。
“哪只手碰了她?”他低声却又带着无限威慑。
“我……小人,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不是有意的,您大人有大量,饶小人一命吧。”
“不说,两只手一起剁了。”
“啊,别别别……”
适时萧隽已然站在她身侧,双手虚围着她,上下打量,道,“有受伤吗?”
她撤一步,摇头,“好了,萧……少傅,别用私刑,此人行为不端,疑是惯犯,送官重罚吧。”
老板闻言爬着去求郁婉,伏在她脚边。
她不自在,踹他一脚。
“别用你的脏手弄脏了她的鞋,滚。”
老板被萧隽的手下带走。而他此行目的在于追捕流民,那两兄弟也被带走。他摆摆手,军队尽撤,只余下他一人。
“我送你回去。”
“额,好吧。”毕竟这趟出来的目的是寻他,也算是不负此行了。
“萧隽,其实我今天出来,是想去你府上找你,可是等了半天,你都没有回来。”
他的眼里生出光彩,“你找我?”
“那天晚上我向你掷出的东西你还记得吗?用他杀了黑衣人的那个玉簪。”
“那应该还在尸体上,尸体仵作处查验。等到检验完毕,我想办法拿出来。”
“多谢。”
“就这件事,值得你大晚上还在外面游荡?”
“这不是小事。那个玉簪对我来说很重要。而且我也没有游荡,我只是……看到糖葫芦,突然馋了。又正好看到有人陷入困境,出手相助。”她摸摸鼻子,“只是能力不足……还好你来了。”
“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你们有什么过节。”
“你没看到,那老板动手动脚,还一副色咪咪的样子……”
“他对你动手动脚?”
“他敢,那我就真让你当场砍下他的手了。咳咳,他骚扰男的……”她说话间,收起摆在身侧的手。因着萧隽走动间总不自觉往她身旁靠近,她往边上半分,他便再近半分,晃晃荡荡的,二人的手几次互相碰撞。
“哈哈,没想到你也如此杀伐决断。”
“送官也是一样的,叫他吃些苦头,长长记性,看他以后还敢不敢行为不检。”她踢踢脚边石子,续道,”男子在外也会吃亏,不像女子表面弱势,能得到的保护多一些。这种事,官府介入,或许能引起些重视。”
“我就喜欢你这样果决的性子,那你也教我吃点亏?”
“你呀,不让别人吃亏就算好了的,哪有人给你吃亏的机会。你看,今晚还是你救的我。”她说话间又往右侧道路挪了挪,眼看已经退无可退了。也不知为何,今晚与他交谈的气氛会如此焦灼。
他讥诮道,“再退要掉沟里去了,郁婉。”
她嘟起嘴,“那还不是你不好好走路,占我的道。”
“我们打个商量,我吃点亏,你就能好好走,不至于掉进沟里。”
“什么?”
话未完,萧隽右手一把揽过她的肩膀,将她拉向自己。
她抖动右肩,欲挣脱他的手。可他沉稳如斯,根本甩不掉。
“别再动了,再动我就,抱你走?”
她瞬间安静下来,“我不喜欢这样。”
“伤口不疼吗,还能正常走路?”
疼,应该是方才撕裂了,她一路忍着不说,但衣服上沁出的血红不会说谎。此刻被他撑扶着,着实轻松了些。
“看来你更喜欢这一身?”他端详她的装束,轻笑出声。
她辩驳,“不是,我是出来见你,穿男装方便些。我还没问你,为什么送我衣服?”
“两次,两次见面都是不太好的经历,两次都弄坏了你的衣服,赔付你是理所应当。”
“……可你兴师动众,郁府上下都看见了,我如何撇清和你的关系?”
他将她从身侧带到眼前,右手还圈住她整个肩,“我行事光明磊落,从不偷偷摸摸,看便看了,又能如何?”
她瞥他一眼,噎住一口气。
他蹙眉盯着她左肩伤处渗出的血,又望向她的清眸,微笑着道,“下次见面,穿那套女装吧。”
“萧隽,我想我们之间或许有误会,其实那天,我以为打斗中的……”
“婉婉。”郁昭的声音遽尔响起。
她抬头一看,郁昭正在远处的阁楼上远望着他们,颀身而立,月白的衣袍在风中飏飏。
糟了,她甩开近在咫尺的萧隽,眼神在楼上楼下穿梭。
“怎么了?”他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两相冷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