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敢看她的眼睛,站起身来去帮老板娘的忙,问道:“芳姨,这两碗面是哪桌客人的?”
芳姨刚从大铁盘里盛出两面,正忙着给它们上浇头,头也不抬道:“给六号桌的客人。”
芳姨的丈夫当年被抓壮丁去参军,这一去就再也没回来。两人原本有个儿子,比夏潮生大两岁,在她丈夫去参军的第叁年便得了天花,芳姨没钱给孩子治病,只能靠便宜的中药吊着,没过几个月儿子便撒手人寰了。
那年夏潮生五岁,还在街头乞讨度日。芳姨本想煮碗面祭奠离世的儿子,看着这孩子像是和自己儿子一般大,正眼巴巴的隔着窗户望着锅子流口水,起了恻隐之心,便把那碗面端给他吃。
从那以后,夏潮生没少受芳姨接济。
而这间小面馆,是夏潮生前几年用自己在军中的积蓄给芳姨开的,德取自她丈夫的名字,发取自她儿子的名字。
夏潮生和芳姨的关系,不是亲情,却胜似亲情。他们不如母子那般亲近,甚至不经常见面,但是每次夏潮生来面馆,芳姨都会给他放满肉,还会给他带些自己亲手做的卤菜。
所以夏潮生在面馆帮忙的时候,她也毫不忌讳地使唤他。
等夏潮生把面都端到客人桌上,走回来的时候,芳姨抬头,眼尖地发现了端倪:“你的左手怎么了?”
夏潮生打了个马虎眼,“不小心伤了。嗨,当兵嘛,常有的事。”
他正要接着端她刚做好的面,芳姨一把推开他,“我就说你怎么有段日子没来了,定是伤得不轻。我来,你去歇着吧。”
芳姨一向手脚麻利,这会也没多少客人,夏潮生便听话地坐了回去。
唐婉宁一直看着夏潮生忙碌的背影,等他回来,双手握住他的左手,问:“还会疼吗?”
夏潮生笑道:“早就不疼了。没关系的。”
唐婉宁几乎都要哭了,埋怨道:“怎么会没关系,你干嘛那么热心啊,连我都舍不得使唤你!”
她是亲眼看着那把刀砍下来的,对医生的诊断也是清清楚楚,怎么会没关系?在医院的时候,她人都是懵的,并没有特别强烈的感受,此刻再回想起来,竟觉得心痛难忍。
夏潮生抹摸了摸她的头,“你别哭呀,让别人看到了还以为我欺负你。”
他安慰唐婉宁,给她把自己和芳姨的过往娓娓道来。
正说话间,芳姨端着两碗香辣牛肉面过来,两人的碗里皆是满满当当的牛肉,连面条都被遮得几乎看不见。
夏潮生笑道:“谢谢芳姨,其实不必放这么多肉的,让其他客人看见了不好。”他每次都这么说,但是芳姨总是笑着应下,然后下一次依旧给他满满的肉。
唐婉宁也道:“谢谢芳姨。”
芳姨笑着对她说,“这可是潮生第一次带女孩子来我这里吃面。你们两个是不是好事将近了呀?”
唐婉宁娇羞地低下了头,夏潮生却苦涩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看着夏潮生的表情,又结合这个小姐的梳妆打扮,芳姨心下了然,只道:“珍惜眼前人罢。”便继续去门口忙她的活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