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何潘仁说得如此随意,丘行恭等人心头自是越发凛然。待得在城门前见到凌云,三个人都只觉得眼前这位李三郎比之前看着更显挺拔沉峻,那清冷的面孔下更是隐含着赫赫威仪。三人各自行礼恭贺,比头一日见面时的态度何止郑重了一倍?
凌云自然也察觉到了这区别,瞧了瞧三人身后向自己微微点头的何潘仁,当下也不动声色地道了声:“诸位辛苦,请随我来。”
何潘仁轻轻带马跟了上去,两人一前一后,带着所有的人马,直奔长街尽头的县衙。
这鄠县把守着长安南下的大道,原是京兆府最繁华的县城,此时整个县城却是静悄悄的听不到一点人声,唯有他们的马蹄声一声声回响在长街之上。不知多少人正躲在屋里瑟瑟发抖,等待着乱兵破门而入,或是连天的火光燃起。
然而他们等了许久许久,却只听到外头马车辘辘,响了整整大半日,到了日头西斜之时,那马车声才终于停歇了下来。有人忍不住麻着胆子悄悄往外张望,却见街道上空空荡荡,一个人影都瞧不见,倒是地上仿佛洒了一层黄澄澄的东西,那是——粟米和小麦!
这时节,米麦原是比金银更能直击人心,足以让他们忘记盗匪,忘记恐惧,让他们不由自主地冲将出去,不顾一切地将这些洒漏的米麦扫进怀里……这动静有如一声低低的号角,越来越多人跟着跑了出来,不管手上拿着什么物件,都是能扫多少便是多少。
没有人出声,没有人抬头,在寂静的大街上,这就像一场无声的狂欢,等到连砖缝墙角的麦粒都被闻讯而来的乞儿们扣索了个干净,最后一缕余晖已消失在街角的飞檐上。
暮色渐浓,华灯初上,这条长长的街道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一切就像一个古怪的梦境,此时此刻,所有的人竟都有些不愿醒来。
而在高高的城楼上,那面“李”字旗还在风中烈烈飞舞,为这个梦境,刻上了一个鲜明的印记。
县城外的三岔口上,向老四也有些茫然地看向了自己的身后,他带了数百人过来,原是准备冒险一搏的,谁知两日过去,队伍里不但一个人都没有少,反而多出了十几车的粮草盔甲——虽说李三郎表示这是见者有份,但他们毕竟什么事都没做,什么力都没出,他心里便难免有些不踏实。
分别在即,他也只能老着脸皮向凌云与何潘仁抱手道谢:“三郎,总管,今日我们兄弟是沾你们的光了,日后两位若有什么差遣,尽管吩咐便是!”
凌云点头还礼:“不必客气,来日方长”
何潘仁原也准备开口,听到这一句怔了怔便没再做声。
向老四呼地松了口气,一旁的丘行恭与李八郎心里也都是一动,是啊,今日这一切,不过是一个开始,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几拨人各怀心思,分别客套了一番后先后告辞而去。在渐渐深沉下来的暮色里,这些身影很快就融入了远方的夜幕。
何潘仁这才转头瞧着凌云,久久地没有开口。队伍里刚刚点起的几支火把将所有人的面孔都照得明灭不定,他的一双眸子却仿佛比火光更炽热,比夜色更深沉。
凌云被他看得好生不自在,闷了闷还是问道:“你……你有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