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忙点头应是,“阿娘放心,我定会好好照顾三郎,不会让他难过伤心。”
窦氏慢慢地松开了手,看着凌云的眼睛,半晌才轻声道:“你也不要伤心。我们这些人,其实都不过是被困在这个躯壳里,不得不来人世间体验百般苦楚,好容易有了解脱的一日,不知有多快活,多自在,你该为我们高兴才是!以后,到了那一日,你也该为你自己高兴。”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眸子却是越来越亮,说到最后,眼里的光芒几乎是惊心动魄。
对着这样一双眸子,凌云只觉得心里也被点起了一束小小的火花,就连那些沉甸甸的悲哀痛楚都被照得轻盈了许多。母亲的悲哀是真的,后悔是真的,此刻的轻快也是真的,而她其实一直隐隐知道,母亲过得并不开心;她更看得出,这场病痛给母亲带来多少折磨。也许对母亲而言,这真的……真的是一种解脱吧?
仿佛瞧出凌云心头的疑问,窦氏微笑颔首,轻声问道:“你可都记住了?”
凌云深深地吸了口气,心头一时似乎有千言万语,却只能再次地用力点了点头。
窦氏瞧了她一眼,又漫不经心般道:“还有就是,我已给你安排了一门亲事,事情若是顺利,过些日子你自会知晓。自来世道艰难,走大家都走的那条路,终归要容易些。你也不用担心,所有的事我都已安排妥当,这门亲事就算不好,也决计坏不到哪里去,总之,绝不会叫你为难……”
这话来得好不突兀,但不知怎地,凌云心里却并没有觉得丝毫意外——不管想得多明白,说得多洒脱,却依旧会殚精竭虑地把一切都安排得明明白白,这才是她的母亲啊!眼见着窦氏神色还算随意,话语却渐渐絮叨了起来,她的脸上不由得露出了一丝无奈的笑意:“阿娘放心吧,女儿既已认输,自然一切都听您的。”不就是嫁人么,无论怎样,她绝不会让母亲有半分的担忧了。
窦氏也笑了起来:“你是怎么输的?说来听听。”
凌云略一思量,到底把路上的经历简单地说了一遍。窦氏听到最后,却是叹了口气:“这位萨宝……可惜了!”凌云忙解释道:“他虽受了伤,但下山就遇到郭守备,想来并不打紧,阿娘您……”她顺口就想说过几日便能见到他了,突然间醒过神来,心头一阵刺痛,顿了顿才勉强道:“您不用担心。”
窦氏似笑非笑地瞧了她一眼:“我不担心。”停了片刻却又道:“对了,你说,出了洛阳一路不顺?粮道也早已被匪徒分段霸占了?”
凌云一听便明白:自己虽说得轻描淡写,母亲还是听出了不对。这事她自然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此时却实在不想让母亲再操心,只得尽量轻松地劝道:“良叔这一路上都打听着呢,回头自会悉数禀告阿耶,阿娘不用再担心这些了。”
窦氏轻叹了一声,慢慢闭上了眼帘:“是啊,我再不用担心这些了。”
凌云瞧着她渐渐舒展开的眉头,心头又是酸涩难过,却又有些隐隐的欣慰,刚想再说几句,却见窦氏蓦然睁开了双眼,却是直接瞧着周嬷嬷道:“去把国公叫来!”
凌云忍不住叫了声“阿娘”,窦氏看着她笑了笑,笑容之中,尽是了然:“阿尼,我已经知道了,我不能假装不知道。做完这事,我自会歇息。你也要记住,你一定,不要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