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英“哈”地一声笑了出来:“傻孩子,若那时我还能在这里毁桥拦道,只怕这天下就又要到了焚城灭国的时候了!”说着她的目光扫过远处的平原河流,语气突然变得有些怅然,“不过,看这情势,这一日,只怕也快了。”
一旁的良叔脸听得脸都白了,他原也见过几次沈英,当初窦夫人为玄霸延请拳脚骑射上的师傅,这位沈英因为据说善于调理筋骨气血,看着又是一副好脾气的模样,便被窦夫人一眼瞧中了;到了长安这边之后,她不知怎么地就成为了几位师傅中的带头人。那时她总是笑眯眯的,并不引人注目,谁能想得到,她居然是这样一位深藏不露又胆大包天的人物!堂堂国公府的娘子郎君,如今居然多了个占山为王的师傅,他还不知该怎么去跟国公交代呢,如今这位师傅竟然还如此口无遮拦,这么要命的话也敢大喇喇地往外说!
凌云和玄霸听得也是一愣,师傅的意思是,又要天下大乱,改朝换代了?这话实在是太过耸人听闻,玄霸纵然心直口快,此时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凌云却想起了自己的田庄里那些绝望麻木的面孔,心头砰地一跳。
沈英不在意地笑了笑:“你们还小,原是看不了那么远,想不了那么多,不过世道已到这般地步,凡事多想一想,多留条退路,总是没错的,至少到那大火再次燃起的时候,也不至于措手不及,无处可去。”
玄霸忍不住轻轻“啊”了一声,惶然回头看着邺城:这天下,真的会再次燃起焚城大火吗?
良叔再也忍耐不住,低声叫了句:“沈师傅!”如今这里虽没什么外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也不能随口乱说啊!
沈英好笑地瞟了他一眼:“怎么,你不信?你也是走遍天下,办惯差事的老人了,难不成就没想过这大驿道被我等分段割据,背后有什么古怪么?”
良叔心里一惊,忙问道:“沈师傅可是知晓内幕?”
沈英看着远处,摇了摇头:“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知道,无论是那运河上的粮草,还是这长了腿般的消息,再加上这分段割据的主意,没有一样东西是不古怪的,倒仿佛有人就是要让我等盘踞此处,断绝南北往来一般。这背后若是无人捣鬼,那才真是天下奇闻!”
良叔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是,自打他们离开洛阳,事情就处处都不对劲,如今被沈英这么挑破一说,更是令人不寒而栗,难不成真的有人……他心里一急,脱口道:“沈师傅既然知道事情不对,为何要帮着断桥拦路,这不是助纣为虐么?”
沈英毫不客气地嗤笑了一声:“良叔果然心怀天下,我却不同,我只知道,我若不拦路断桥,就这么放人过去,他们过了这条河之后,日后能活着回来的,只怕十不足一。那些大人物有什么惊天谋算我管不了,这天下将糜烂到何等地步我也管不了,但这从我眼皮子底下过去的一个个活生生的人,我却不能不管!是与虎谋皮也罢,是助纣为虐也好,我能多拦一个人,便绝不会看着他们去送死。”
她的神色依旧平静,眉目之间却多了一份难以形容的锋芒和光彩,虽不算锐利逼人,却依旧令人不敢直视。良叔不由瞠目结舌,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