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什么, 他的个子看去似乎高了一些,眉目之间的那点青涩已荡然无存,整个人就像突然间大了几岁,周身气度跟之前更是天差地别。此刻随随便便地站在那里,却让人无法怀疑, 眼前这个人, 真的就是那位纵横西域、被胡商们奉若神明的大萨宝。
看着这个陌生的男子,凌云心里翻涌的种种震惊、愤怒、困惑, 终究还是化成了一声冰冷的自嘲:师傅说得对,她真是, 愚不可及!
凌云的师傅沈英也在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何潘仁,待他说完, 便笑眯眯地点头还礼:“大萨宝多礼了,此次冒犯,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毕竟我这孤老婆子, 也就是几个徒弟还能算是至亲之人。得罪之处,望萨宝勿要见怪。”
何潘仁微笑着摇了摇头:“沈前辈客气,何某当初年少气盛,行事荒谬,才会让前辈如此为难,好在多年不见,前辈的手段依旧是神鬼莫测,让何某真真是大开眼界,何某佩服还来不及呢,如何敢见怪?只是今日连累到令徒受惊,何某实在是过意不去。”说完便向凌云欠了欠身,神色里却也看不到多少诚意。
凌云只觉得后槽牙都痒了,冷冷地道了声“不敢”,转身就拉住了沈英:“师傅!”
沈英拍了拍她的手,转头对何潘仁笑道:“何大萨宝何必过谦?若论神鬼莫测,世上有谁能与大萨宝相提并论!至于我这徒儿,她自来心实,此次能得到萨宝的指点,让她早日领略到人心险恶的道理,这是她的福气,我多谢萨宝还来不及呢。”
这嘲讽实在是有些尖刻,何潘仁却像是真的听到了什么了不起的夸赞,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前辈实在是过奖了,何某如何敢当?”
凌云纵然早就领教过他的厚颜,此时不免也为之瞠目。沈英倒是毫不意外,只对何潘仁笑了笑:“萨宝若不着急,还请回屋歇息歇息,我和小徒要失陪片刻。”说完转头便吩咐吴四:“你代我好好招待大萨宝。”
吴四在旁边早已看得目瞪口呆,只觉得生平所受惊吓加起来也不及这几个时辰里来得多。突然听到这句吩咐,他不由吓了一跳,但瞧瞧大哥还在包扎伤口,沈英和凌云显然有话要说,他也只能硬着头皮上来,对何潘仁比了个“请”的手势。
何潘仁含笑点了点头,目光在吴四的脸上轻轻一转,眉梢眼角,竟比往日更多了十二分的风流。吴四原是搜肠刮肚想出了几句客套话的,被他这么一瞧,顿时一个字都想不起来了,张着嘴呆在了那里。
这模样,实在是蠢得可怕。凌云一眼瞧见,忍不住脚尖一挑,将一颗小石子踢到吴四的腿上。吴四“啊”地一声跳了起来,东张西望好不茫然,模样眼见着更蠢了。何潘仁倒是转眸便看了过来,一双眼里满满的都是笑意。
凌云好不懊恼,索性装了个没看见,沈英“噗”的一声笑了出来,轻声道:“别管那蠢物,咱们不认识他!”说完还向凌云眨了眨眼。
师傅还真是……半点都没变!凌云不由也笑了起来,满腔懊恼顷刻间散掉了大半。
一旁的小七早已兴奋得不知如何是好,这时才插空上来向沈英见了礼,唠叨了两句后一拍脑门:“我这就去叫三郎和小鱼姊姊,让他们来见师傅!”说完撒腿便跑了出去。
这院子里的盗匪们早已各自散去,吴四领着何潘仁往待客的堂屋走,师徒俩便进了凌云住过的东厢房。谁都没瞧见,何潘仁停下脚步,回头看着这间屋子,脸上那漫不经心的笑容不知何时已悉数收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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