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语气并不重,却自有一份顺理成章到无须强调的笃定。众人原也听凌云转述过何潘仁那“一视同仁,生死不弃”的规矩,但此时听到他亲口说出来,感受却大不相同——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规矩?阿力阿泽怎么能跟三郎三娘一般要紧?偏偏还被他说得如此理直气壮。
这种理直气壮里,似乎有种怪异无比的东西,沉甸甸地压在了众人的心上,大家一时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凌云也是半晌无言,她一直记得答应过何潘仁的话,就算在最焦虑的时候,也没想过要丢下他,但直到何潘仁提出他的办法时,她才明白,原来在何潘仁的眼里,这还是不够,原来在他的眼里,生死不弃,是包括队伍里的每一个人……
她不由转头看了何潘仁一眼,却见何潘仁也神色淡淡地看了过来——比起之前的温和无害来,如今的他显然多了一种锋芒,这锋芒时不时会扎得她心里一阵不舒服,但不知为什么,她倒是觉得这样的他比之前还顺眼了一些。
绵里藏针,就该露出针尖来,纵然扎人,也比一直装作是团任人揉捏的丝棉强。
她向何潘仁轻轻地点了点头:“受教了。”
何潘仁不由一愣,凌云的眼神清澈之极,神色更是认真之极,仿佛说出的每个一字都已在她心里经过千锤百炼,出口之后便再也不会更改。他笑了笑正想搭话,却见凌云转头看向了前方,脚下一磕马镫,飒露紫再次加速,如疾风般卷了出去。
看着她的背影,何潘仁的脸上不觉又露出了笑意。他毫不犹豫地一催坐骑追了上去,众人自是纷纷跟上。在空荡无人的驿道上,这九匹骏马宛如一个巨大的箭头,笔直地射向了前方。
接下来这半日,从临清关往北,一路上竟是通畅无阻,几处关卡都是抬手便过,连天气都凉快了许多。一行人几乎马不停蹄,待到夕阳西下之时,已到了距离临清关两百里的安阳城外。
瞧着脸色还算红润的玄霸和精神依旧抖擞的骏马,凌云回身问道:“咱们不进城,再跑三十里,到驿舍歇息,如何?”
众人自是纷纷应是,何潘仁却皱了皱眉:“我倒觉得,不如先进城去打听打听。”这一路上实在是太顺利,也太清静了!按理说,这样的大驿道,南来北往的客商应是络绎不绝,但他们这么一路过来,却几乎没瞧见商队,若说从洛阳过来的商队是被关防所阻,那去洛阳的呢?在临清关的另一边,根本连过关的人都瞧不见几个,商队都去哪里了?他们也曾问过守关的士卒,路边的摊贩,人人都是一脸茫然。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
凌云自然也明白何潘仁所想,只是她此刻心里就如烧着一团沸水,唯有多赶些路,离涿郡再近一些,才能稍稍平息一下那份灼疼。她思量过后还是摇头:“到驿舍住下后再打听也是一样。”
良叔也附和道:“安阳往北三十里是一处大驿舍,来往的人多,消息说不定比城里更灵通些。”
何潘仁沉默片刻,到底还是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