戋戋捏紧拳头:“我的房间,自有清霜每日替我洒扫。”
“那也再扫一遍。”
戋戋心头虽恨,却并不能阻止。片刻婆子们就从床底下翻找出一个脏兮兮、软塌塌的布包来。
沈舟颐陡然生疑,骨节敲敲桌面,声线颇有森意,“这是什么?”
气氛骤然降到足以结霜的程度。
戋戋木讷讷矗在原地不开口,沈舟颐将那包袱推在她面前,“打开。”
汗水滑过面颊,戋戋面如土色,执拗着不肯动手。
她吞吐闪烁地躲避,小声恳求他道:“你给我留点尊严好吗?”
她愈是这样,便愈是可疑。
沈舟颐一字一顿:“打开。”
两颗硕大的泪珠滚落,戋戋干净的面庞满是痛苦和难堪。沈舟颐耐心耗尽,直接烦躁地命婆子将那包袱抖落开来,戋戋捂住双眼不敢看。
然包袱里,却仅存些沾血的亵衣亵裤。
……原来只是幺小姐羞赧好面子,不肯让下人浣洗被自己葵水弄脏的亵裤,这才偷偷藏在床底下打算自己清洗掉的。
沈舟颐思虑未褪,未置可否。
戋戋不堪其辱,霍然起身,义无反顾就要以头撞墙寻死。沈舟颐起初冷眼旁观,后见她去势坚决,砰地一声竟真撞得额角渗出鲜血,暗暗心惊,忙拽住她,双臂将歇斯底里挣扎的她圈在怀中,沉声哄道:“你疯了?这么用力,不想活了吗?”
戋戋几番挣扎不脱,赌气道:“放开我,我死不死关你什么事?”
沈舟颐本还有思绪未清,被她这么一磕顿时生出几分愧仄来。他顾不得其他,低吼着叫人拿来绷带和药酒,抱她到床榻上药。戋戋仍在不住啜涕,晕晕乎乎歪在他怀中,胸脯一起一伏地抽搐。
沈舟颐好生怜惜,微觉有愧,柔柔道:“好啦,对不住啦,是我错怪你。好妹妹,以后我再也不怀疑你了,你就原谅我吧好不好?”
戋戋扭过倔强的面孔,哪里肯原谅半分。
他捧住她白嫩的脸颊不住亲吻,轻柔得像对婴儿,近乎病态,混杂着忧郁和惭色。
“不哭了,我是太怕你会离开我了。以后那些衣衫不用藏了,你若不想让别人洗的话我亲自帮你洗。”
戋戋并未因他这两句道歉之语而心情有所好转,一味责怪他从来不信她。
“你将我像鸾宠似地关在这里,白日不准我出去,夜晚就只会分开我的双膝,和晋惕当初那般狼子野心有什么区别?”
“哥哥曾说过一生都疼我护我,当我娘家的后盾,如今你对我全是防备,可有一丝一毫顾念过旧情?你之前对我的许多承诺,统统都是骗我的,现在也同样。”
她也摸不清什么样的话能对沈舟颐产生最诛心的效果,只尽量抓住他的过错上纲上线。这些怨怼之语平日沈舟颐听来可能只会一笑而过,可此刻她头上红淋淋挂了彩,虚弱卑微、颤抖愤怒地质问他,效果比之平素是惊人的。
沈舟颐眼尾和唇角都黯淡地沉下去,被她说得略有感伤。
他一开始找她确实只为着报前世烈火焚身的仇,可这仇报着报着,恨的是他,心软的是他,内疚的也是他。
他吻掉她的泪珠,慨然道:“别说了戋戋,别说了。没有骗你,没有。我对你的许诺都是真的,以后我永远信你,永远疼你,今日之事再不会发生了。”
沈舟颐暗悔自己的冒失,即便要查那布包里的东西也该偷偷查,不该当着她的面。他惯来修身律己,可遇见戋戋却总是失控……一想到她可能怀揣着逃离自己的心思,他就好生气,怒火像魔咒从内心深处升腾,恨不得把她永远关起来,恨不得把她弄死在床帐中。
其实扪心自问,他真的是因为想找她报仇才对她纠缠不休吗,倒也未必,更多时候他不过是借着复仇的幌子把她圈在身边罢了。她曾经的一句话说得对,无论晋惕还是李大郎,他就从没想过把她嫁给别人。得到她,是他从沈贺两家一开始合并院落时就拿定的主意。
戋戋的泪水逐渐止住了,脸蛋被沈舟颐亲得暖融融的,一场剑拔弩张的争吵渐渐平和下来。
她双唇颤抖着,直到此刻鼻尖和前额犹自挂着层油汗,被杂糅在一起的泪水遮掩过去……若不是她早料到凭沈舟颐的多疑定然会来复查,因而提前将舆图和细软统统藏到衣柜顶上的小暗格里,现在她一定死得很惨。
这步棋还算蒙对了。
三分愧疚三分动情,使得沈舟颐今日对她格外温存。她不喜欢与他亲近,他亦没逼她,两人就这么相拥到天明。
翌日沈舟颐再度睁开眼缝儿时,见戋戋正埋在被窝里,手里捧着他和她大婚时要用的凤冠,数镶嵌其上的小珍珠……她不怎么喜欢他为她量身定做的嫁衣,却甚是中意这顶凤冠,日日都摆在床头的小柜子上,伸手就能够到。
“着急吗?”
他揉揉惺忪的眼,贴近了她一些,与她耳鬓厮磨:“着急的话,明天咱们就拜天地。”
戋戋不理,口中喃喃默念数字,细白的指尖在冰冷的流苏上摩挲而过。
“着急。”
隔半刻她终于数完了,才缓缓回应他,“戋戋也盼着能尽早嫁给哥哥。”
沈舟颐长而密的眼睫垂下来,荡漾一个笑。
“嘴甜的。”
忍不住掐掐她吹弹可破的雪腮。
每日晨起她总是着急去喝避子药,因昨日他们并没有逾越界限,才难得有此温馨旖旎的赖床时光。
更让人舒心的是,大皇子往返钱塘办公务几日都回不来,他不用去大皇子府上当值。
邱二那件事本待他去结束掉,可此刻软玉温香在怀,他根本不想走。
戋戋就是毒.药,甜美的毒.药。
“前日想叫妹妹一声娘子,妹妹不肯,现在肯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