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深收敛起脸上的情绪,那张曾经一度出现在神匠聂氏一族族谱最上方的面容冷肃着。他不再嬉笑着的时候,让人一时竟分辨不清是那位更严肃的聂家主回来了,还是胞弟彻底继承了兄长所有的责任与压迫。
也是。
聂岚的魂魄大概是找不回来了。
聂深神魂归位,他便是这世上最后一任聂家族长,也是最后一个聂氏族人。
“……”
岁杳压下心中思绪,合上眼专注在眼前的事情上。
约莫有半柱香左右,岁杳一个激灵从冥想中清醒过来。
身边陆枢行同样睁开眼睛,上身往前探了一些想要握她的手。
岁杳心头一跳,“失败了?”
“还没有,”陆枢行隐晦地看了眼中央处聂深与那具紧闭双眼的身体。“是外面出事了。”
豆大的雨珠噼啪击打在建筑顶层,然而就连雷电的轰鸣声也遮蔽不住人为的嘶吼混乱,原本还算得上安静的偌大宗门里,四处回荡着令人不安的动静。
岁杳当即加固了锻造室周围的法术屏障,她看了眼正努力融合着魂魄的聂深,突然从储物袋中掏出了那枚万象鼎置于阵法之中。
陆枢行皱了下眉。
“寄生……咳,他这边返魂成功或失败都是一瞬间的事情,无需这样护着。天级法器你自己带在身上保命。”
岁杳摇了摇头,“这终归是聂家的东西,聂岚留给他弟弟的保障,我拿去用了算怎么回事?”
“啧,他们聂家欠你的,给你了就是你的。”
“万一聂深就因为这个出了事,我又怎么偿还其中因果?”岁杳打断他,“好了,我们出去吧。”
陆枢行抿着唇,被握住手腕拉了出去。
而几乎踏出锻造室门槛的同一时间,他们嗅到一股腥浓的血气。
“全员戒备!魔修入侵!”
扩音法术响彻在整片山头,且看样子距离发现入侵者到现在,已经有那么一段时间了。
在雷鸣峰最高的那座山坡中,依稀可见一把伫立于天地间的巨剑。庞大而气势压迫的虚影之下,无数法术的光影纷飞,与扩散开来的黑气一同席卷上天穹。
那是剑阁阁主尹清月的成名绝技——剑影浮光。
陆枢行站在她身边,眯着眼睛望向山峰顶端的压迫剑意,蓦的,嗤笑一声:“老家伙连保命技都使出来了,怎么,他那无上剑法如今也不好使了?还称什么剑道第一人,这种耗法迟早死在自己的剑下。”
岁杳轻叹一声,“这种时候,嘴里积点德吧你。”
剑阁阁主尹清月修为已达大乘期百余年,被誉为当今最有希望飞升的第一人。上一世若不是魔头发疯烧了整个宗门,尹清月不得不出手力挽狂澜,以他的资质来说,应该是能勘破最后一线而得道的。
可岁杳又想起先前在议事大厅,看见那位剑修大能的手臂上密密麻麻尽是红线,她突然又不这么确定了。
似是知道她在想什么,陆枢行抱着手臂,语气听着有些薄凉:“对于飞升者来说这是他们的劫数,然而事实上,所谓的得道劫,不过是另一种可以被利用的手段而已。”
岁杳顿了一瞬:“就像你上辈子被迫飞升失败,所以放火把天道全给烧了?”
陆枢行似是轻轻笑了一声。
他抬手抱住岁杳的腰,语调拖长:“是啊,他们可坏可坏了,所以我必须那样做。”
岁杳皱着脸推了推他,“别撒娇。”
没能撕开身上的牛皮糖,岁杳于是拖着个累赘,上山去跟宋黎弯他们会合。
不知不觉中,最高峰上,剑阁阁主尹清月的剑影仿佛停滞下来,连带着周边的混乱动静也集体凝固了片刻。
他们停下脚步,岁杳神情凝重地望向头顶上的山脉,心中的不祥预感愈发强烈。
“你说……”
“岁杳师妹!”
忽的侧方位置传来一道动静,岁杳凝眉夹起几张符箓在指间,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莫师姐?”
她的视线从那柄持握着的溯月长剑转动到那人的脸上,莫晚音看着有几分狼狈,白衣上沾染了不知来自于何处的血迹,但依旧是记忆中那位流月仙子一贯的清丽模样。
“岁杳师妹,别在此处逗留,赶紧跟我上山!”
莫晚音刚松了一口气,上前想要拉她,却猛地看清了半身掩盖在树影之中的陆枢行。
一瞬间,她瞳孔紧缩,手中溯月剑毫不犹豫地出鞘。
“陆……师兄。”
莫晚音喊出那个熟悉的称谓,但不知为何显得有些紧张。她视线紧紧盯视着靠得极近的两人,手中长剑起势,开口道:“陆枢行,放开她。”
……啊?
岁杳察觉到从开始到现在莫晚音情绪的转变,她下意识偏头瞥了眼陆枢行,却发现他正眼都没落在过对方身上,只除了听到那句“离她远点”时挑了挑眉。
“师妹别怕,我已经通知宗门了。”莫晚音深吸一口气,如临大敌般以剑指对面,“你一定被身边人蒙蔽了吧。说实话,开始在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我也是不愿意相信的。”
溯月剑尖闪过锋利的寒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