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杳皱眉催促道:“我有分寸。”
羌有握着剑的手掌蓦地紧缩。
最终,在对方平静却不容拒绝的坚定神情之中,他几乎咬着牙控制住自己放松肌肉,五指合并成掌,贴在岁杳的后背处。
“……”
“开始了。”
岁杳吐出一口浊气,她微微阖闭双目,感受到自己舌头上的神经似是轻微战栗起来。
她舌尖抵着牙关,嘴唇开合,从上颚到齿关,于喉舌震颤中一字一句地清晰地说道:
——【逝去吧。】
“……”
寄牙虫狰狞撞破屏障的动作停顿在空气中,它细密的、尖利的圈套状牙齿还未完全收回,僵硬在半空维持着上一秒的姿态翕动。
或许寄生怪物的微小脑袋并不能让它明白其中的涵义,但是当死亡的阴影逐渐笼罩在它周身,生与死的界限头一次在面前展露,而它已经踏入那道绝对禁止的领域中时,一切便失去了意义。
在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一向据说是没有痛觉感官的怪物竟是战栗着没有皮的躯壳,一圈圈细碎牙齿猛地翕动颤抖起来!
然而下一秒,啪的一声轻响,它直直从半空坠落在地面上,整具身躯从中炸开,散落成一地黏液部件。
什么也没留下。
羌有瞳孔紧缩,目睹了全程。
虽然当岁杳这么说的时候,他已经有了些心理准备即将面对什么,然而这一切真实摆在面前,还是不可避免地从心底蔓延起一股寒颤。
如果此时此刻,这怪物是被人徒手撕成碎片的,或者以刀具、以火烧等各式各样的方式,变成现在这幅惨样,羌有根本不会心生任何波动。
可偏偏不是。
造成这一切的,只是因为一句话。
岁杳在说出那句话的时候,脸上甚至没有任何多余神情,仿佛只是在轻描淡写地宣布一件小事。
其实人会对于超出自己认知范围的事物产生抵触与排斥,这是正常的。
羌有狠狠闭了闭眼睛,尽力驱散心中的不适感,“师妹,你……”
他话音刚落,岁杳却身体向前直直地栽倒下去。
羌有一惊,顿时忘却了短暂的畏惧,连忙想要扶住她。
咚。
脸着地趴在地上的闷响。
“……”
一时被抽空了身体的岁杳:“……”
你在扶哪里啊?!!
几秒之前,她眼睁睁看着头顶从树冠中投射下来的日光黯淡下去,而在星图投影亮起来之前,幽林中昏暗的时刻,羌有竟是直直朝着她栽倒方向的反向位置伸出了手,果不其然扶到了一手的空气!
要不是被言灵反噬得一时没力气,岁杳都要质问对方不是说没有近视症的家族遗传吗,怎么眼神也跟他哥哥一样不好使!
另一头,羌有连忙蹲下身想要补救。
于是,岁杳就又眼睁睁看着他在泥地上摸了半天,愣是没有摸到自己的一条胳膊。
“……”
“抱歉啊师妹,我有一点夜盲症。”
岁杳:“……你这不是一点了吧。”
羌有:“再给我一次机会,等突破筑基瓶颈就能痊愈了。”
岁杳:我真的累了。
她面无表情地在泥地上趴了半天,好不容易被羌有盲人摸象地够到一条手臂,对方小心翼翼地将她搀扶起来,似是自知理亏,轻声道:“不然,我们在此修整片刻,再出发吧。”
岁杳:“不然呢?一个瞎子一个瘫痪,我俩手牵手出去笑死别人吗?”
羌有:“……对不起嘛。”
两个暂时被剥夺了健康身体的内门弟子候选人相顾无言,只得双双叹气,随后就近找了棵树木,靠坐在其下调理起来。
岁杳只觉自己浑身酸痛,她背靠树木刚想要再含一枚固元丹,下一秒,却猛然察觉到前方的阴影中传来淅索动静。
岁杳猛地睁开眼睛!
一片昏暗中,她似是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近在咫尺。
那人周身笼罩在树影编织而出的黑暗中,过于浓密的连接树冠将星空投影遮蔽了大半,只余点点碎星的光辉笼下来。
岁杳不是她身边的那位到现在才展现出不靠谱一面的夜盲症队友,她的夜视能力好得很,于是此刻借着零星的光芒,她轻易便看清了一张狞笑着的面目。
差点忘了这茬。
岁杳肃穆起神情,直直望向那双赤红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