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哈哈……
陆枢行完全变了个模样的赤红眼睛眯起,充满怨毒恶意地看了眼山脉叠嶂的五行峰。黯淡下去的微弱黑火是他背负的诅咒,如腌臜血液般令人作呕地流淌在身体里,永不熄灭,亘古存在。
他指根被流窜的火苗烧灼得焦黑,而他却在极端诡异的烈火中癫狂大笑起来。
嘶嗬毛骨悚然的笑声回荡在五行峰的山头,宛如地底最狰狞可怖的恶鬼。
下一秒,首席师兄卧房的门却被径直推开了。
“徒弟,什么事那么开心呢?”
推门而入的宣灵尊者抚着长须笑道,“瞧你,乐得牙花子都龇出来了。”
陆枢行:“……”
他收敛了可怖笑容,紧紧盯视着这位记忆中的亲传师尊。
宣灵尊者现在还是貌似不着调的老顽童模样,毫不客气地在他房间里东摸摸西碰碰,时不时点评一句“瞧瞧你这些装饰家具,颜色单一,品味奇差,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独居老头的房间呢,这样将来可怎么娶媳妇?谁家小姑娘能看得上你这样一个老古板?”
陆枢行面无表情地坐在黑暗中,被烧灼焦黑的指尖神经质地抽搐着,极力遏制自己的毁坏欲望。
那一头,宣灵尊者东扯西拉说了一大堆,终于将话题转回到重点上来。
“徒弟啊,我听说,先前同门有个小姑娘,是不是给你送了丹药?”
宣灵尊者琢磨着话语,抬眼想要去看自己最成器的大徒弟脸上神情,却发现这房间里只抠抠索索地点了个小蜡烛,晃得人头昏眼花,其余什么也看不清。
唉,对了还有,他这徒弟小小年纪就抠门!
太节约了这也不行啊!
宣灵尊者操碎了心,一挥袖想要点个照明术,下一秒,他手臂竟是被一股巨力牢牢桎梏住。陆枢行大半个身子隐在黑暗中,沉声朝自己道:“不用点灯……师尊。”
“嘶……你这小兔崽子,手劲怎么这么大!”
饶是宣灵尊者,此刻也从其抓着自己的力道中感受到压迫痛意,他拂袖震开对方,龇牙咧嘴地骂了几声。
“好了好了,不就说你两句吗,这就害羞上了?我告诉你啊臭小子,这件事情是有人上报到我这里来,说怀疑这届考生偷偷送礼,拉拢你想要走后门,不然老夫才懒得管你们呢!”
宣灵尊者说到这就来气,“这事我已经压下来了,但后续的你自己给我处理好听见没有?你既然想护着人家,那这事就给我办的漂亮点,别连累了人家小师妹的道途!”
又教训了他几句,宣灵尊者骂骂咧咧地起身走了。先前他震袖的力道有些没控制住,不可避免地波及到周边的桌案衣柜。
但秉着给臭小子一个教训的念头,他绷着脸也没给复原,让对方自己去收拾吧!
“……”
黑暗中,陆枢行坐在一片狼藉之中,不知过了多久,他动了动身型。
师、妹。
虽然后期被搞成了精神失常的疯子,但并不代表他没脑子。相反,有关于昔日在东璃派的一切事情,他不仅记得,还记得相当深刻。
他在浓稠夜色中睁着眼睛,想起先前读取到的,青年时期“陆师兄”的记忆。
师妹,是叫做,“岁杳”吗?
在“青年陆师兄”的记忆中,那唤作岁杳的师妹似乎颇为心悦他,每日每日地跑到他面前,只为了跟他说一句话。有时候,连对视久了都会害羞,绷着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甚至……连九琉星草,都能拿来送给他?
他自然能够感受此刻,流淌在自己血脉中的灵草波动。
只不过可惜了,多么珍贵的材料,本应起到抑制灵根暴动的作用,眼下……也只是沦为自己摄取力量的养分罢了。
陆枢行确信,在自己曾经的人生中,并没有一个这样的师妹存在。
而当他以旁观者的视角去回溯“陆师兄”的记忆,才有趣地发现,那一段段所谓的喜爱,所谓的被自我感动到的有力证据,不过是“陆师兄”的臆想。
名为岁杳的师妹有着极为罕见的言灵体质,她每一次看向自己的时候,目光总是淡漠又复杂,像是透过这幅躯壳望进另一个灵魂。
而她的每一次开口,并不是表达喜爱,而是在诅咒他。
师妹。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多可笑啊,那个“陆师兄”还天真地以为,人家有多喜欢他。
他在狼藉一片的黑暗中大笑起来,他已经很久没有被如此愉悦到了,即便被肆意嘲笑的对象是曾经的他自己,那又如何?
就好像谁他妈在乎似的。
陆枢行笑够了,又挑挑拣拣地读取了一番年轻时自己的记忆,他终于确认,除了那个怪异师妹的转变之外,门派上下都还是昔日模样。
至于最开始出现的那个声音?
——可笑,没有人能够阻止他。
这个恶心的世界本就不该存在。
陆枢行掌心中翻涌着黑色的火焰,眼中的恶念几乎要满溢出来。
而就在此时此刻,剑阁的雪山之后,他望着名为岁杳的师妹挣扎于自己掌心,憋红了脸,似是头一次在他面前露出有别于“淡漠”之外的神情。
也就只有“陆师兄”那种没脑子的大少爷,会为此感动得屁颠屁颠还去约人家回礼吧。
罢了,到底是曾经的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