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杳从喉咙里应了一声。
她也没说话,就这样眨巴眼睛盯着莫晚音看。
莫晚音一时怔了下,“师妹没事吧?抱歉,骨七长老找到我的时候,已经是酉时了,路上因为不熟悉山路耽搁了些时间,不过好在终于找到你了。”
她从储物戒中掏出一枚浸染药物的面巾,递了过去。
岁杳道了声谢。
刺鼻的药水气味贯入鼻腔,但与之对应的,已经折磨了她有近两个时辰的瘴气终于不再能肆无忌惮地往她身上钻。
岁杳深深吸了一口腥辣的药味,只觉整个人都清明了许多。
“我们赶紧离开吧,此地不宜久留。师妹你能站得起来吗,我扶你。”
当即,莫晚音架起她的手臂就想要向下爬,“思过崖不能御剑,只有一条直上直下的通道小路。陆师兄应该已经等在那处了,我们过去会合就行。”
岁杳整个人怔了一瞬。
下一秒,她竟是急迫到直接开口问道:“陆枢行也来了?!”
莫晚音并不清楚岁杳的言灵体质,只是被她突然激动起来的态度弄得有些困惑,“骨七长老有事要处理不能亲自来,他开始是先联系的陆师兄,让他下山来寻你,只是当时陆师兄在与众长老们议事,随后骨七长老才找到我的。开完会的路上,陆师兄听弟子们说了这件事情,就也一并跟来了。”
完犊子。
切身在这鬼地方待了两个时辰,岁杳万分清楚笼罩在思过崖底毒瘴的本质。
那陆枢行是什么易燃易爆的危险体质啊,就算头戴有面巾,这点药物能够防到什么时候?上辈子他就是在思过崖底堕魔的,一旦陆枢行受到瘴气影响,在这种地方提前迎来了灵根暴动,那到时候不就全完了?
……不过,有机会也说不定。
岁杳目光在眼前的莫晚音身上转了一圈。
光凭她现在的修为发挥不了什么作用,但是如果,再加上一个流月剑道莫晚音,她们联手的话,有没有这个可能,直接将堕魔的陆枢行扼杀在思过崖底下?
那时,位面不会再被摧毁,东璃派不会灭门,眼前的莫晚音也不会死,问题从根源上迎刃而解。
“……啧。”
非必要的话,岁杳不太想杀人。
不然她也不会将“帮一把陆枢行”纳入自己的规划中,甚至抢回那株九琉星草,努力将其拉回正道了。
只可惜,陆枢行不争气,如果他真在这个时候堕了魔,趁早除掉他,才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岁杳狠狠闭了闭眼睛,心念微动间,她已经想好了所有的对策。
躬起身,刚准备从缝隙中爬出来,却见下方莫晚音蹙眉打量了一番她身体,接着抬手输入些许灵气感受了一番她此刻的脉络流通。
“师妹,先别动。”
莫晚音放下手,语气中带上些肃穆,“你自己没有察觉到吗,你要突破了。”
岁杳的动作顿在原地。
……
陆枢行孤身立于那片雾瘴之中。
狰狞翻涌的乱象从他视野中呼啸而过,他向前伸出手,看见自己皮肤溃烂没一块好肉的手掌上,森然惨白骨节戳出血肉,又从其上燃起一团火焰。
黑色的火焰,流淌着腌臜油墨般,令人作呕的色彩。
陆枢行不受控制地向外咯血,咳了一会,他又像是没事人一样用指骨开裂的手掌撑起身体。此刻他的脚底下,一名样貌陌生的修士哭得满脸都是鼻涕眼泪,陆枢行从没见过人可以哭成这样。
那修士托起焦黑的半边身子哭着求他,不是求他放过自己,而是求他杀了自己结束这一切。
陌生修士哀嚎痛苦得过于惨烈,将腌臜的液体与血迹统统蹭到了陆枢行的衣摆上。
他皱起眉,下意识退开一步,后一秒却无言地发现,自己身上穿着的破烂黑袍比脚底下的这名修士还要脏上数倍。
“你快走吧。”
陆枢行叹了口气,退开几步不想再去看那修士脸上狰狞的狂喜。
他拖着一副好似行尸走肉的身体向前走,只觉得浑身上下没有哪处地方是不透着股难以想象的剧痛与炙热,仿佛被无数烧红滚烫的针尖扎进皮肤,再架到熔炉上烤炙。
又来了。
又梦到这些场景了。
不,也不是“梦”,只是他此刻身处于思过崖的致幻毒瘴中,再一次经历那些“梦中的场景”罢了。
陆枢行下意识想要抬手按眉心,视线目睹自己那双恐怖得像刚挖过火炭的手指,顿了一下后便打消这个念头。
他并不知道自己眼下扮演的到底是个什么角色,只是从往日的经验中推断出,这人大抵是个魔修。
还是个混得不是很好的,到处被人虐杀又从地狱里再爬出来虐杀别人的疯子魔修。
想到这里,陆枢行再度叹了口气。
自从半个月前,他第一次从梦中代入到这个疯子魔修的视角中去的时候,从那时起,差不多隔一天他就会做一个类似的梦。
有时候是面无表情地往嘴里塞尸体,有时候像条狗一样被别的邪魔踩在脚下肢解,有时候又大笑着以他看了都觉得心惊的方式虐杀一切生物,杀到那一片泥泞土地上结满厚厚的一层血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