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楹站在原地,顿了片刻,轻声道:“回老爷,是我。”
县令眯着眼睛瞧了瞧明楹,“你是哪里人士,怎么会没户籍?”
“小女原本是广陵人士,因为新寡,被婆母不喜,赶出了家门,户籍留在了婆家,所以才没有户籍。”
“夫家姓什么?”
“李。”
广陵没有什么李姓的豪门贵族,所以这个寡妇,应当也不是出身于什么氏族之家。
不过是个无依无靠的小寡妇,来垣陵避难罢了。
县令这次思忖的时间稍微长了些,随后看了看明楹头上戴着的帷帽,“头上的帷帽摘下来,让本官瞧瞧。”
明楹在帷帽下面很轻地皱了皱眉头,透过面前纱布的影影绰绰,她能看到面前站着的县令,身材并不高挑,有点儿矮小干瘪,脖子上挂着串玉石,即便是在昏暗的环境之中,都显得熠熠发光。
不像是能靠九品县令的俸禄可以用得起的东西。
她轻声道:“小女夫家刚刚新逝,还有些忌讳在身,不便抛头露面,还望官老爷可以体谅一二。”
县令闻言,不知道为什么,反倒是笑了起来。
他抬了抬眼,看向了一旁的小卒,目光示意了一下。
县令开口道:“方才本官的话,姑娘你是没有听清吗?”
小卒走上前去,健壮的手臂高高抬起,明楹头上的帷帽应声落地。
帷帽掀开,明楹才当真看清面前的这个县令。
他身上穿着挺括的官服,但是身材矮小,身上的官服甚至还拖到了地上,嘴上稀稀拉拉长了几根胡子,看着很有些贼眉鼠眼。
眼皮耷拉着,浑浊的眼珠子在昏暗的环境之中滴溜溜地转动着,不难看出其中的惊艳之色。
面前的这个美人,当真是处处都几近无可挑剔,玉肌冰骨,仙姿佚貌。
先帝在时,不仅仅花鸟使挑选美人,周边官吏都喜好搜集美人送往上京,以此来谋取官职。
而江南一带盛产美人,所以这种现象也格外多些,现今的姑苏广陵两地刺史都是刚正不阿之辈,但是距离垣陵不远处的芜州刺史,却是凭借此举,从九品一路升至刺史之位。
先前县令从垣陵挑选了几个美人送往芜州,但是却只留下来了两个,其中一个虽然姿色不算上乘,但是好在会侍奉人,这么些年摸爬滚打的,也当了个妾。
另外一个,不过几日就被芜州刺史腻味了,偏生那姑娘性子又刚烈,没多久就被送到了乱葬岗。
也不是没有前来衙门闹过,但是在垣陵这种地方,哪怕只是个小县令,那也是一手遮天的存在。
况且那家人有好几个孩子,还有个要娶媳妇的哥哥,给了些银钱也打发走了。
即便是只送了两个美人,那刺史也给了垣陵县令不少的好处。
而现今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这个美人,姿容却远胜之前送过去的那两个。
更何况,这个还只是个寡妇,无依无靠来了垣陵,丈夫死了就算了,还是个被婆家赶出来的。
当真是个好拿捏的。
先前那个牙人悄悄前来衙门说近来来了个上好货色,县令还有些不相信,毕竟之前他送了那么些美人前往芜州,都不怎么能入得了大人物的眼,所以也只是随意地让人过来瞧瞧。
现今一看,果真是难得一见的好相貌。
若是能将这个美人送到芜州,想也不用想,自己还不知道能从中得到多少好处。
那芜州刺史家大业大,就算只是手指缝中漏出来了那么一点儿,也足够了。
县令思及此,面上带着诡异的兴奋之态。
他搓了搓自己的手,从桌案之上拿了一张薄薄的纸,清了清嗓子对明楹道:“本官并无恶意,只是姑娘也知道,往来流窜的歹人,官府都有画像记录,本官自然也要瞧瞧姑娘是不是那歹人。”
他面上带着笑意,耷拉的眼皮皱起,“现在瞧见了,确认了姑娘不是那歹人,自然也不会为难姑娘。姑娘的遭遇本官也颇为同情,所以也不多问什么了,这张纸姑娘可以拿好,日后在垣陵,自然畅通无阻。”
明楹很轻地皱了一下眉头,随后还是接过县令手中的薄纸,温声道谢。
县令眯着眼睛笑了笑。
这种笑很难让人觉得舒服,浑浊的目光之中带着浓厚的打量与算计。
明楹自然也能感觉得到。
她离开衙门的时候,骤亮的天光让她忍不住用手挡了一下眼前,总觉得心中有些惴惴。
方才那个县令看过来的视线实在是让人有些不自在。
说不上来的感觉。
明楹手指摩挲了一下腕上的小珠,然后将自己手中的薄纸叠了一下收好,步伐稍微快了些。
绿枝跟在她身边,显然也是有些心有余悸,提醒道:“奴婢瞧着方才那个县令的眼神,实在是算不上是什么和善,就连笑也是阴恻恻的。”
明楹嗯了一声,穿过街市的时候,恰好看到了隔壁的大娘正在包子铺前买包子。
她大概是为了自家孙子买,肉包子价格又不便宜,所以在铺子前讨价还价。
大娘双手叉腰,气势如虹质问道:“什么!一个包子你居然要我三文钱?你当你这里面包的是什么山珍海味呢,怎么不去抢?”
买包子的伙计神情有点恹恹,不耐烦道:“就你家每次买包子都叽叽歪歪的,不能买就算了,别挡着我们家生意!”
大娘撸起袖子,大有在这里大吵特吵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