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知鸢松开表哥的手,瘪着嘴趔趄两步直直把自己往娘亲怀里送。
鼻尖溢满了温柔的气息,谢知鸢拿脸蹭了蹭,好似陷入一片云里,全然不似臭表哥硬邦邦的身体。
谢夫人搂住女儿纤瘦的肩膀,哭笑不得,“都多大了,还如同小孩子一般,让人家看了都笑话你。”
“就是,”谢知礼嘟囔道,“娘多久没这样抱过我了呢......”
他话才说完,脑袋就被谢老爷狠狠地敲了一下,疼得他龇牙咧嘴。
谢知鸢哼唧了两声,撒娇般地赖在娘亲怀里,任他们怎么说也不肯走,谢夫人眉眼带着无奈的笑意,对着不远处默然站立的男人歉疚说,“这丫头在陆府给世子惹麻烦了吧。”
陆明钦神色平静,淡而恭谨道,“姑母哪来的话,夫人如何,都算不得麻烦。”
谢夫人嘴角的笑微滞,谢知鸢听出这两人话里的夹枪带棒,连忙伸手拽了拽娘亲的衣袖,软声道,“娘~我饿了~”
谢夫人于是拉过女儿的小手,带着她往里走,一面道,“今夜你爹听说你要回来,欢喜极了,做了好些你爱吃的菜......”
她兴奋起来走得有些快,突地感到自己手心被挠了挠,她挺嘴疑惑垂眸,便见女儿满脸羞赧,“娘——走慢点嘛——”
谢夫人是过来人,这一下神色便有些复杂。
无他,总是自家水灵灵的小白菜被猪拱了的感觉。
谢知鸢可不知娘亲将表哥比作大猪头,不过就算知道了,她也要欢欣鼓舞地举手赞成娘亲的决议。
在她眼里,表哥不仅是头猪,还是只大坏猪,日日都要欺负她的臭表哥。
几人热热闹闹地吃了晚膳,席间谢知礼喝了些酒,他酒量原先只比谢知鸢好一些,如今走南闯北练出来了,但许是过于激动,今日喝的有点多。
是以满席都是他扬声的高谈阔论,句句离不开他的皇商大业。
谢老爷只乐呵呵地听着,也不阻挠,似是想瞧见自家傻儿明日醒酒后痛不欲生的后悔模样。
谢知鸢尴尬地缩在娘亲身边,才轻轻抿了口茶润润嘴,抬头就正正好好撞进了男人平静无波的黑眸里。
她方才黏着谢夫人坐她身边,陆明钦便只好坐到了对面。
谢知鸢有些心虚地垂了长睫,心里却振振有词,
回门一趟多难得呀,况且自己往后日日都可与表哥用膳,也没甚么好心虚的。
这般想通过后,她便开开心心、心安理得地开始吃起娘亲替她堆得如小山高般的菜来。
酒过三巡,谢知鸢离席时谢老爷也不行了,与谢知礼一同跌跌撞撞地由下人先扶着回了房。
谢知鸢吃饱喝足,摸了摸圆滚滚的小肚皮,仰着小脸满意地嘿嘿笑了笑。
未曾想才出了膳堂,谢夫人便道,“今夜我替你们备好了房,阿鸢是要同娘亲睡还是同陆世子睡?”
谢知鸢下意识扭头,目光落在身后跟着的男人身上。
他站在台阶上,颀长挺拔的身形隐在暗色中,微刻录出沉缓的轮廓。
她慌乱地回过头,拧巴拧巴自己的手指头,心底又开始活络起来,
回门时机难得,况且她之后日日都是同表哥睡,今夜与娘亲一块,表哥也不能说什么。
最最重要的是,今日来之前表哥才用手指替她涂药,边推送边哑声说,今晚还要检查她这有没有好好吃了药。
她羞都要羞死了,才不要给表哥查验。
如此想着,她也有了底气,捏拳偏脸同谢夫人道,“娘亲,我与你睡。”
后边跟着的男人停住了脚步,烛光晃动间,脸上落了大片阴影。
夜里,谢知鸢睡在香香软软的床上,躺在香香软软的娘亲身边,可就是睡不着。
耳边是娘亲沉稳舒缓的呼吸声,她扑扇着长睫,咬了咬手指头,终究还是因为不安起了身。
她动作又轻又缓,宛如猫儿般拾起挂在外间架子上的披风,里头只着了件里衣便出了门。
夜里风大,但好在月色澄净,足以瞧清眼前的路,表哥被安排在风行居的侧间,离这并不算远。
她缩着肩膀快步走着,手指紧紧攥着披风领口,锻布鞋在石板路上轻软地踩过。
月光下,一应事物都显得无比空灵明净。
谢知鸢是头一回这样做,难免有些紧张,她绕过外廊,来到了内院,侧间在院落里的东侧,静静匍匐在黑暗中。
她正要拐到北边的内廊通往那边,却在踏上的那一刻停住了脚步。
一片如墨般的夜色下,微弱的烛光透过纸窗投下浅淡的剪影。
有人在她的屋里。
谢知鸢立时意识到那是谁,她呼吸微促,脚下放缓,一步一步轻软地到了窗边。
阒寂的夜里,某些动静变得格外明显。
谢知鸢屏住呼吸,轻轻将窗推开一条缝。
这里的窗牖恰好是里间桌案前的那扇,她这一眼便看到了一只大掌。
烛光晃动间,其上掌骨绷起,像是用了极大的劲道。
鹅黄色布料缠绕在指骨间,沉缓有力的动作、盘虬的筋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