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奇问四喜,“她瞧着好眼熟,是叫春桓吗?”
身后四喜已快将她的发髻挽好,只斜斜瞥了一眼,见怪不怪道,
“是叫春桓的,规矩很不错的那个,年纪虽小了些,干事却利落,有时还抢着活干呢,她说她闲不下来。”
谢知鸢唔了一声,看了半天,还是有些担心,“待会唤她回去吧,她年岁小,身子骨稍弱点,若着凉便不好啦。”
“放心啦小姐,”四喜将手中的银簪斜斜插入墨发中,笑道,“小厨房都煮了姜汤的,夫人让我们随便喝。”
谢知鸢哦了声,她鼓鼓脸,又捏起册子的一角,似是想起什么,不放心叮嘱道,
“你也是的,若活太累都要和我说,我前些年便说再提一个丫鬟你也不听。”
盛京的贵女们哪一个周身丫鬟不成群,即便是再没落的小姐,身边也得有两个领头的服侍,四喜倒好,偏见着谁上赶着谄媚小姐便要将人赶出去,现下还算有了领事的风范与肚量,再提前几年,心眼小的堪比鸡肚肠,见不得谢知鸢身边出现半点丫鬟的踪迹,什么事都要亲手来。
谢知鸢不愿委屈了她,自个儿又用不惯其他人,便由着她去了。
果不其然,四喜听着这话脸都垮了下来,“小姐,你不会是背着我瞧上其他什么丫鬟了吧,是哪个——”
“决计没有!”谢知鸢慌忙举手,她软声道,“我也只是心疼你嘛——”
前两年谢知鸢日日念叨着要将卖身契给她,四喜那几日见到她便虎着一张脸,在此之后她都不太敢提了。
至于四喜坚决不愿离开谢府的缘由,谢知鸢想起她声泪俱下的指控,
“小姐,您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奴婢死掉吗?!”
当时谢知鸢年岁尚小,被吓了一跳,以为四喜是得了什么绝症,
结果倒好,这厮居然是看中了她的脸,说是多看小姐一眼,吃饭嘎嘎香,见不着小姐,简直茶饭不思。
那几日谢知鸢都是躲着她走的。
到了现在,四喜既还是不愿有人插手,那便不找了,只是快入冬,她手里的活难免要多些,届时再劝劝她。
谢知鸢打定主意后,心中也稍松口气,由着四喜又挑了件藕荷色秋衣替她换上。
等戴好兜帽,四喜忽地指着塌上叠好的玄色披风问,“陆世子的披风该如何处置?”
谢知鸢原本刻意要忽视今日表哥会上门的事实,连带着陆明钦此人都被雾蒙蒙盖住,被四喜这么一提及,她不免泛上羞意,脸也红了,只支支吾吾道,“晚点他来了再归还就是了......”
两人一道上了马车,朝着大学府而去,谢知鸢昨日前日都在玩,于课业上她起步还晚,如今更不敢有半分松懈,靠着软垫借着窗外天光便背起手上的誊录本。
可马车颠簸,她又才起,没多久便觉困乏。
到了大学府门前才惊醒过来,她心中生愧,决心今日得好好学一遭,再不能睡觉了!
未曾想她还是对自己太有信心,夫子们拖的腔调又长又慢,原先还好,可她荒废了两日,一时之间跟不上进程,在课上昏昏欲睡。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原先告假的贵女们一个不落都回来了。
谢知鸢课上时脑袋犯晕,夫子一走,精神瞬间抖擞,她抖落了下耳朵,再次凭借灵敏的听觉听到了众人的窃窃私语。
原是太皇太后近日身子不爽利,昨日更是晕了过去,此事惊动了圣上,长平侯续弦一事自是被搁浅。
她托了托腮,手中的笔杆子轻轻转悠,忽地想起那日的小世子。
其实察觉那毒并非偶然,她年前才与爷爷探究过上百种毒草,大衍各样律令健全,按理说市面不被容许出现各类毒物,用来毒鼠虫蚁蛇倒另当别论,但若是出了毒死人的案子,连带着卖药的摊子都要受牵连。
那小世子的毒探着极杂,似是民间的好多种毒草混杂,想必做出此毒的必是个制药天才,竟能用佛寺里的香火作药引。
宫中的御医见的惯常是鹤顶红之类的名贵毒物,也不知遇着了平民百姓的他们可否能解......
但小世子又不是她儿子,世上大夫那么多,她不过是最底层的那类,到底不关她事。
谢知鸢垂眸,继续背枯燥的各类课论。
*
因着昨日表哥的叮嘱,往日还要留下写课业的谢知鸢今日早早便离了学堂。
身形娇小的少女背着沉重的书袋子慢腾腾踱步至大门前,本以为会瞧见兴高采烈的四喜,未曾想看见的是笑眯了眼的伴云。
“谢小姐——”他躬身行礼,又替她拿了肩上的袋子,笑呵呵道,“世子爷在车上呢,今日因着太皇太后之事稍有些困乏,这才没在下边等您。”
谢知鸢跟在他后边,慢悠悠咬了咬自己的指尖,她没想到竟会来学堂接她。
陆府车舆依旧是那般的高,然则此次车辕边竟放着个木凳,
斜靠在横木上的疾烨见谢小姐来了,忙伸手将凳子放至她脚前。
她道了声谢,借着车轼的杆子往上踩,待到了车厢跟前,才小心翼翼撩了帘子。
迎面而来的是幽幽清香,谢知鸢鼻尖一缩,便知其间夹杂了安神的柴胡。
她头先探了进去,再是一只脚,耳听着没什么动静,才全然踏入其间。
昏聩未燃灯,但好歹窗边的幔布落了些许天光下来,慢腾腾渡到男人的脸上。
他确是极疲惫的模样,靠坐在软枕上,闭着眼,呼吸也略沉。
利落的轮廓在光影交错中都柔和下来,原本乌黑的长睫顶端正巧盛着天光,
是暖金色的。
她好卑鄙,谢知鸢在马车行进的响动中一步一步走向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