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摆着两盆快要化作水的冰,倒添了几分凉气。
那凉气慢慢浸透垂首批案牍男人的眉目,
他抚了抚眉心,屈指叩了叩桌角,淡声道,“倒了。”
“啊?”伴云自觉失言,在陆明钦抬眸冷瞥来之际,忙伸手拍了拍自己的嘴,
“呸呸呸,小的是说——世子爷想倒哪啊?”
陆明钦拾起笔,落墨时吩咐道,“明目张胆,叫他人能瞧见的倒。”
*
伴云也不知世子爷是要叫谁瞧见,他拎着木盒,里头的银耳汤似有千钧重,
他试探性地在陆府的厨房走了一圈儿,吸引了众婆子的目光。
“诶呦,什么风将小总管吹来了呀?”
一名头侧戴花的妇人忙吐掉嘴里的瓜子壳儿,手在腰侧拍了拍,从里间匆匆赶过来,眼里带上谄媚的笑意。
伴云斜斜瞥了她一眼,没有作答,他将手里的木盒递给她,淡淡吩咐道,
“将这里头的银耳汤处理了。”
黄婆子接过他手里的木盒,小心翼翼问,“是怎么个处理法?”
伴云哪里会知道!
他装作不耐烦地挥挥手,“这点眼力见都没有?看着办就是。”
在婆子愕然的目光中,伴云说完便大摇大摆离开了厨房。
他内心却无比希望这群好吃懒做的婆子们能将银耳汤分食吃了。
自伴云背影消失在拐角后,婆子们纷纷凑过头来,看着黄婆子将木盒摆在桌上,取出里头精致的碗。
里色泽诱人的汤晃荡了一下,黄婆子拧起眉,身边其他婆子已七嘴八舌讨论起来,
“没听见吗?小总管他提及这银耳汤时,语气甚是不喜。”
“怎的听出来的?小总管的语气不是一向如此吗?”
“诶呦!”那婆子一拍手,瞪了她一眼,“我在陆府这么多年还能听不出来,倒要由你这新来的置喙?”
“行了,”黄婆子盖上了木盖,淡声吩咐道,“银耳汤拿去喂阿黄吧。”
她说着,目光在盒面上扫了一眼,“这盒子这么丑,小总管定是不喜,也跟着丢了吧。”
*
谢知鸢直到午后还在生闷气,
她生气时,便喜欢坐得直直挺挺的,小小一只坐在榻上,脸颊肉鼓起。
倒叫陆明霏想起童学里头端正坐着的小娃娃,她停下笔,侧眸宽慰她,
“阿鸢,你可别气了,至少你那银耳汤还进去了,我听小厨房那边说起,因着你小日子才走,特意为你做的热乎的。”
“这夏日莫有谁会不长脑子喝热的?”
“三哥还是念着你的。”
谢知鸢听着好受了点,她别扭地嘟囔道,“喝没喝还不一定呢。”
可眉眼间却满是受用,往日她送药膳时,表哥就算再不喜,那也是会乖乖喝掉的。
更别提他常喝的银耳汤了。
陆明霏拈起纸张,吹了吹上边未干的墨痕,思忖着道,
“要不然阿鸢去黄婆子那边看看,要她们明日做几道三哥平日爱喝的,到时候自己再动手撒些糖,那不就可以说是自己亲手做的了吗?”
“这般三哥还会不肯见你?见着了他再询问今日之缘由便是。”
谢知鸢揪了揪自己的系带,侧眸时语气犹疑,“表哥他会见我吗......”
陆明霏恨铁不成钢剜她一眼,
“三哥又不是日日忙,听我的,男子没有不喜欢为自个儿洗手羹汤的女子。”
谢知鸢半信半疑地点了点脑袋。
不一会,收拾打扮好的谢知鸢跟着陆明霏前往陆府大厨房。
路上,她笑嘻嘻地摘了好几朵粉白色的牡丹花,微泛红的白嫩小脸带着些许期盼。
明日或许就能见到表哥啦。
恰在此时,草丛里蓦然窜出一道黄影,将谢知鸢吓了一跳,
陆明霏定睛一看,惊喜喊道,“大黄!”
健壮的大黄狗停住脚步,粗粗的卷起的尾巴微微摇了一下,狗脸转过时,露出了叼着的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