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武叁年的年节,仪制上来说,和往年也没有什么不同的。
一样的繁盛、恢宏,宫宴之上、推杯换盏之间流光溢彩、金玉辉煌,君臣同乐,天下俱安。
只不过今年皇帝得了嫡长子,安了外面那些人的心,也无人再敢以皇帝无嗣之事多来啰嗦他后宫空置之事了。
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皇后年年岁岁不改的专房之宠。
尤其是这个已经被封为储君的皇太子,看上去十分的康健壮实,平平安安地日复一日长大。
元武叁年,正月初叁的君臣宴上,臣下们有些好奇皇帝的这个宝贝独子长成了什么模样,皇帝就命人去抱来太子给文武群臣们看一看。鮜續zнàńɡ擳噈至リ:po18dk.com
群臣旋即赞曰皇长子有“英齐之表、岐嶷nì之姿”,眼见着来日长大成人了,肯定是灼灼储君风华、凛凛皇子威仪。
虽然婠婠听来是些没有什么意义的阿谀奉承之语,但是站在他们的角度来说,也不怪他们这么夸。
因为聿儿实在是长得太快了。
如今还不到五个月的他,白白胖胖地可爱,胳膊腿儿都十分有力,一双圆圆的眼睛看着人或物时都十分的有神且有力,看上去就属于很好养活、难生灾病的那种。
在这个婴儿夭亡率极高的时代,孩子能有这番气色,是很难得的了。
太后私下也说,他比他母亲小时候还要好带的多。说可见婠婠那副身子,生来是个讨债鬼,叫父母伤心的;聿儿这般的小虎崽子才是来报恩的孩子。
而且他还不畏生,有些资历的重臣们将皇太子来回抱了又抱,聿儿连一次皱眉哭泣都没有,面对这么多陌生人,还是胡须花白的老翁,他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神色自若泰然。
潘太师随手拿过自己佩戴腰间的玉佩逗弄太子,聿儿牢牢一把抓在手里不愿再还给他,要不是晏珽宗亲自去掰他的手,还险些夺不下来。
确实是个老虎崽子,到了自己嘴里的东西就不愿意再吐出来了。
霸道得很。
宴毕,又有几人啰里啰嗦地寻到皇帝身边私下悄悄进言。
“陛下,陛下如今膝下只有太子殿下一子,太子身为陛下嫡子,更是长子、独子,储君,太子一身关系到魏室将来,教养之事,不可不上心啊。”
“陛下,臣等窃以为,皇长子身边时时有太傅老师们看管教导,或许更好。太子身居要位、又心智未成,只怕身边难免会有谄谗之辈迷惑太子神智。所以还是早日将太子移居别宫独居,才是正经之事啊。”
“太后娘娘毕竟、毕竟有些上了年纪,何况太后娘娘私下的脾气……臣等不敢妄议,陛下也不是不知,若是真的长久由太后养育,臣等惶恐啊。”
原来他们又是为了这事来的。
这群人的意思是太子聿不能交给皇太后养着。
言外之意是太后养不好孩子,因为她的脾气不大好,又肯啰嗦唠叨,而且恐怕还会娇生惯养地溺爱孩子,没得让她把皇帝的独子给养废了。
那到时候可就都玩完了。
再者他们心中还有一重顾虑:若是太子聿将来在太后身边长大,必定和太后感情深厚,以后岂不是也要受太后所掌控牵制?
就算不说“掌控”,就是这个老祖母过来一哭二闹地要求太子为她做什么,念着照养之恩,太子肯定也是不好意思如何拒绝的。
可是晏珽宗现下刚听了这群人的废话就已经十分不耐烦。
几位文官还想拦着皇帝:
“陛下!就算您现下不舍太子殿下幼年独居,也应该和皇后陛下将太子带在自己身边教养。
陛下圣明君主风范,若是时常陪伴太子身边,让太子得以仰瞻君父龙姿,岂不是更有利于皇长子的心智长成?”
皇帝冷笑:
“你们可是闲得太慌了?长了双眼睛生了对耳朵,就只知盯着孤的后宅私事言语不休。要是真得闲,不妨去看看云州关外的阊达突厥新王、乙海可汗阿那哥齐最近又在忙什么。
阿那哥齐虽身在数千里之外,帐下猛士铁骑们意欲谋取的却是咱们整个中原。你们身在中原王都,日日反只见帝王内宅琐事,不见天下之大。毫无忧患之心。——还不快滚。”
元武帝都这么骂了,他们只得灰溜溜的退下。
晏珽宗找到婠婠时,她正从千秋宫里出来。
正月初叁摆的是君臣宴,臣妇女眷们也多有入宫给太后皇后磕头拜寿的。
帝园里的红梅绿萼多有盛开,左右今日下午无事,晏珽宗就带着婠婠去园林中转了一圈。
他细心给她系好身后狐裘披风的系带,将她整个人包成了一只滚圆的大松鼠似的,只留半张脸露出来,这才放心冒雪带她出来闲逛。
婠婠忽转到一处假山处,一脸难为情地别过了脸。
“你知道这块假山么。是当年的鄂岳观察使进献给我祖父的,说是黄山来的奇石。”
“怎么了?”
婠婠拉着他走到一边,神色略有些不自在,低声道,“我有没有和你说过,从前我为什么害怕和你……”
一想到那事儿,她还是面上羞得慌,摆了摆手,“算了,不说了。我说不出来。”
话已至此,把人的好奇心都勾起来了,晏珽宗如何能不追问。
婠婠好半天才断断续续地把那故事给他说了清楚。
“当年、我在这里看见的人是他们。我、你叫我以后怎么再见苗胜虎和他夫人。我一见了就别扭的慌。麟舟,你不知道我今日见了那苗将军夫人,我、我满脑子里想着的都是当年的事儿,我都不敢抬头看她了!”
羞怯不好见人的心思,她也唯有说给他听了。
晏珽宗也着实被惊了一惊,没想到自己的部下还干过这么不要脸的荒唐事。还吓到了他的婠婠。
不过很快他就面色如常地安慰了她:“没事,日后我教你个调理的法子,你会忘记这茬的。”
婠婠还有些好奇是什么法子,为什么现在不能教她,他还故意不说。
不过几个月后她就知道了。
——在春末夏初,气候宜人的日子里,他不怕冻坏了她,所以也亲自将她压在这假山里弄了一回,哄她说:“以后你再转到这里来,能想到的只有我们的事,就不会再想着别人了。”
*
每年一到年节里,上都的街坊之间都是极热闹的。
婠婠去年就想出来逛逛,只是那时她怀着聿儿,不敢出来乱跑,如今聿儿也平安生了下来,她产后也恢复得大好,晏珽宗就放心带她出来常玩。
她早已期待多时了。她这一生,到现在为止都还没有出宫魏都城门一步,以前更是被规规矩矩地关在四四方方的荣寿殿中养着,难以见到外面的世界一眼。
是一只被驯化了的莺儿。
外面的确是比宫中要热闹有趣得多,什么样的新鲜玩意儿都有,只有她想不到的,没有民间的手艺人做不出的。
一度闹得婠婠好些日子都不想再吃坤宁殿膳房里厨子们做的饭,日思夜想要吃外面的鱼羹、抄手和云母粥之类的种种吃食。
每次晏珽宗晚上带她出去逛街市,她那么大点的胃,一个人就能吃下两串冰糖葫芦,还能再揣一块肉丝糕进去。
晏珽宗略劝她几句,她还不肯听,动辄对他不耐烦了。因见她玩得高兴,他也就不忍多说些什么。
直到把她自己吃到积食了,晚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才知道厉害。
有日夜间榻上行房时,她被身上的男人顶撞地狠了,咿咿呀呀地哭叫着难受,说自己丁点都吃不下了。
他反倒一面律动不停,一面嘲笑着问她:“谁让你在外头吃那么多,那滋团、麻团,都是不易克化之物,我说你,你还不高兴。打野食吃多了,如今自己夫君的就不愿意吃了是不是?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