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阳光正好,许维和傅庭洲直接去了房产局,中介和房主姗姗来迟,因为房子写的是“新人”的名字,所以哪怕再不愿意,他们都必须一起过来。
男的从头沉默到尾,女的时不时骂他两句。
许维都担心他们在房产局打起来。
“钱按比例分别打在我和他的卡里。”女方跟许维说话,“别都打一张卡。”
她跟许维说话的时候态度倒是很好,她好奇道:“我怎么没见过你?”
县城只有这么大,不少人哪怕没怎么见过面都沾亲带故,她还从来没见过许维——按理说,县城里有这么帅的年轻男人,早就传疯了。
毕竟大多数都歪瓜裂枣,不那么歪瓜裂枣的都跑外面去了。
许维笑道:“我出去得早。”
高中都没毕业就跑了。
原主高中那会儿还留着头发,斜刘海,周子豪给许维看过照片,原主穿着脏兮兮的校服,留着被老师强行剪掉一半的斜刘海,个子也不高,怎么看都和原主离开家乡后的形象联系不起来。
女方羡慕道:“出去多好啊,留在这儿的都是没本事的。”
许维看向她,女方把自己都说进去了,她指着自己:“我就是没本事,不然早出去了,在这儿又挣不到什么钱,遇到的还都是糟心事。”
说完她还转头朝前男友喊道:“我运气差!遇到的都是糟心东西!”
前男友也不看她,低着头不说话。
来办理过户手续的并不多,县城小,房价都是有数的,也不需要花什么时候去仔细评估,许维签好字,交完税,拿到房产证后就把钱转给了这对分手的前情侣。
“加个好友吧。”女方拿出手机,“有空还能约出来玩。”
许维委婉的拒绝道:“我每年只有过年才回来看父母,也没什么时间,不好意思。”
女方也不生气,被拒绝——正常,她笑道:“那祝你发财!”
说完就潇洒的走了,临走前还狠狠踩了一下前男友的脚。
傅庭洲:“你们这儿的民风,还挺淳朴。”
许维笑道:“是啊,在我们这儿女孩都好强一点。”
周子豪跟他说过,他们高中同班的同学,女孩基本都出去打拼去了,反而是男孩留在县里的更多,房子父母买,工作父母找,日子算不上好过,但也不难过。
女孩则是上完大学就留在上大学的城市,自己在外头打拼。
“我们这儿的女孩都很会来事。”许维借用了一下周子豪的形容,“大方,敢说话敢表现,也敢跟人争。”
平峻县除了穷,似乎在很多方面都不差。
许维想了想:“我走的时候再跟他们说买房的事吧。”
傅庭洲能理解许维的顾虑,担心父母节俭了一辈子,接受不了儿子花这么多钱在县城里买房,提前知道了肯定要着急,说不定要让许维卖出去。
走的时候再说,能避免很多麻烦。
许维解决一件大事,顿觉压力小了很多。
“只是我妈……”许维想了想,“闲不下来,但是不管是月嫂还是照顾老人的护工都不适合她干,她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再去干这种活肯定会出问题。”
月嫂是睡不好觉的,孩子哭起来哪管白天晚上,住家月嫂更是这样,煮饭喂饭都不算什么,最大的问题是一天二十四小时,很难睡个囫囵觉。
照顾老人的护工则是个体力活,给老人翻身,洗澡都需要一把力气。
在许维看来,这活其实更适合年轻人干。
“闲不下来。”许维思考了一下,“我给她找个工作吧,轻松点的,工资我补贴都行。”
父母也是有自尊心的。
尤其杨梅和许庆这一辈人,劳动了一辈子,无法接受自己成了“吃白食”的人。
傅庭洲:“我以前住的地方,楼上有一家老人,家里也不缺钱,但会出去捡矿泉水瓶和纸箱,把楼道都堆满了。”
许维:“忙了一辈子,闲不下来了。”
这时候还不到下午四点,许维也不急着回去,他和傅庭洲沿着江边行走,沿路能看到不少老人坐在长椅上打牌,又或者是蹲在地上下象棋。
偶尔能看到几个学生——大概是逃学回来了。
虽然老城区的面貌老旧,但江边修整得却很好。
“其实这儿养老还不错。”许维中肯地说,“就是街道太窄,老城区红绿灯装得也不多,不太安全。”
“不过我离养老还久。”许维,“到时候再说吧。”
他喜欢方便,越往后快递业越发达,那么到时候去哪儿,其实都差不多。
但养老这种事,现在显然不在许维的计划清单里。
留在平峻县的这几天,许维到饭点就回家吃饭——也总会带着傅庭洲。
上午和下午的空闲时间,他和傅庭洲就在平峻县里走一走,或者去附近爬山。
平峻县附近只有一座山能被称为景区,其它山头连路都是土路,石板都没有铺设。
而唯一的景区实际上可供参观的地方只有一座庙。
虽然不大,但香火鼎盛,当地人都觉得这座庙很灵,每天都有人去许愿,也有人去还愿,但问他们庙里供着谁——问十个人上香磕头的,九个不知道。
许维也去凑了个热闹,上香后和傅庭洲分别去抽了根签。
许维抽了根上签,傅庭洲抽了根下签。
几天时间一晃就过去了,临走前一天,许维这才带着杨梅和许庆去看新房。
晚上吃完饭后,他让许庆先不急着收拾碗筷。
“我有件事要跟你们说。”许维坐在椅子上,表情十分严肃,“你们要先保证不生气。”
大概是回来这么久,许维从没这么严肃过,杨梅和许庆都有些紧张,杨梅在沉默几秒后甚至在看了几眼傅庭洲后小声说:“犯法的事咱可不能做呀。”
许维没憋住,笑道:“不犯法,怎么可能犯法。”
“咱们出去吧,到地方你们就知道了。”
杨梅和许庆互看一眼,他们觉得自己应该义正词严的让许维把话说清楚,但实在没什么底气,只能茫然又紧张的和许维走出去。
许维拦车的时候,两口子更紧张了。
“这是要哪儿啊?”杨梅忐忑道。
还是傅庭洲安慰道:“他只是在开玩笑,没什么大事。”
杨梅感激地朝傅庭洲笑笑。
经过几天的相处,杨梅认定傅庭洲是个靠谱的人。
傅庭洲几乎完美符合长辈对晚辈的要求,温和礼貌,体贴又带着不夸张的客气,成熟又不太世俗,杨梅才和他相处几天,小傅两个字已经喊得很顺口了。
出租车把他们载到了河对面,停在了小区门口。
“来这儿干啥?”杨梅已经意识到了什么,但她还是下意识地说,“我们又没有亲戚在里头!”
这个小区杨梅和许庆是了解的,开盘的时候就是平峻县价格最高的小区。
并且号称自己是三线六区里最好的高端小区,物业都是全省最好的物业公司。
甚至小区还带了一个小公园,能让住户散步遛狗,楼与楼之间的距离也足够大。
绿化也确实是整个县城最好的。
杨梅和许庆像是误入了另一个空间,他们被许维推着走进小区,两个年龄加起来几乎要过百的人缩在一起,看起来惶然无措,甚至叫人觉得可怜。
他们偶尔会从小区门口路过,却不会觉得自己和这样的小区有关系。
这是另一个世界的建筑,不在他们的世界里。
“3幢5栋。”许维冲老两口说,“那边有引路牌,你们记住3幢5栋就行了。”
杨梅和许庆不说话,他们抬头看着二十多层高的楼,身体都有些摇晃。
许维扶住杨梅,带着杨梅走进楼栋内。
后面的傅庭洲才走过去,许庆就摆手道:“不用,我自己能走。”
他们走在后面,许庆忽然抓住傅庭洲的胳膊,等前面的母子两上了电梯,他才和傅庭洲站在楼栋门口,他才小声问:“许维他找你借钱了?”
傅庭洲:“没有。”
许庆茫然地看着傅庭洲:“那他哪来的钱?这的房子最小的也要四十多万!”
“你别帮他骗我们。”许庆哆哆嗦嗦地说,“他借了你多少,你跟我说,我转给你。”
傅庭洲笑道:“真的没有,这都是他自己的钱。”
许庆还是不相信,他的手都在抖:“他、他是不是卖肾了?”
傅庭洲:“……?”
许庆很有逻辑地说:“他还不到十六岁就跑出去了,没文凭,干力气活也挣不到这么多钱,就算当那个什么……游戏……游戏什么来着,也不该挣这么多啊!”
“我查过游戏比赛的奖金,几十万,但那么多人分呢。”
在许庆朴素的世界观众,任何比赛,赚得都是奖金。
以前杨梅的麻纺厂也有比赛,赢了奖金大家一分,到手的其实没多少。
傅庭洲耐心的解释道:“电竞比赛主要靠的是投资商,不是比赛奖金。”
“许维以前在另一个队的时候挣了不少。”
他比喻了一下:“你就当他去做明星去了吧,只不过明星靠演戏,他靠打游戏。”
这么一解释,许庆听懂了,他满脸通红地笑道:“许维那小子就是长得好看!随我!”
傅庭洲看着许庆。
许庆和许维长得并不像,许维和杨梅长得也不像。
如果非说有哪儿相似,就是许维和许庆的耳垂上都有一颗小痣,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