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云望着他的手, 许久没有起身。
殿内静的只能听到炭火的噼啪声, 落叶偶尔打在楹窗, 继而便是更深沉的死寂。
“今日是端正月了吧。”萧云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微颤。
内监回道:“是,外头月亮圆着呢。”
萧云走上前来,瞥见盏中清亮的酒水,捏起来的同时,殿门忽然被拍响,密匝如雨点般急迫有力,砸着殿内人的神经。
内监倒吸一口气,给小黄门递了个眼色。
惊惶凄惨的声音刺破苍穹:“陛下,不能喝!”
紧接着,喊叫声停止,闷棍打在皮肉上的厚重声传来。
殿内,萧云看向内监,内监讪讪笑着,将酒盏重新端起来,递到萧云跟前:“陛下,是相爷特意吩咐的,这酒香醇醉人。”
言外之意,可叫他死的痛快些。
萧云冷笑着,眸中的阴郁渐渐蓄上狠辣,手指攥到发白晦涩,“砰”的一声巨响,酒盏被狠狠砸向地砖,刺耳的碎裂声。
内监低头往后退了步。
“顾相呢?”
“相爷在忙,今夜过不来。”
“朕的好舅舅!”萧云面色煞白,嘴唇抖动着念叨,“朕的好舅舅,终于要动手了吗?是不忍心看朕死的冤枉,还是不屑看朕死的窝囊?”
自被扶上帝位的那日起,他便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日。
他反抗,挣扎,每每以为能获得喘息时机时,又被他轻而易举拍落深海,他还是不肯放弃,拼了命的想要活下来,想从他手中逃脱,他联络重臣,甚至许以高官重利,他不惜写信求援,引狼入室,联合外部来剿灭自己的臣民,他小心布局,企图分列瓦解顾家内部。
所有能想的法子都想了,无济于事。
魏尚书死的悄无声息,羽翼被斩落,而今夜,他应当也会跟魏尚书一样,一盏毒酒喂下去,史书怎么写?
亡国皇帝?昏庸无能所以被取而代之?
他不甘心!
他踉跄着走到食案前,一挥手,所有瓷碟悉数被推到地上,狼藉一片。
冷鸷的眼睛回头凝视内监:“你去告诉他,他不来,朕不赴死。”
内监这才抬起头,见他双眸幽深翻涌,登时被吓了一跳,随后退出大殿,回宣政殿禀报。
殿门悠悠关合,就像大网逐渐收拢,勒着他的脖颈濒临窒息。
萧云用力喘气,想要褪去那可恶的恐惧和害怕。
然他双腿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咣当坐倒下去。
不过片刻,甚至没给他留下平复的时间,殿门从外打开,身着冰冷甲胄的顾云慕阔步而来,晦暗的面庞带着讥嘲,冷肃之气逼得萧云心生畏惧。
他想站起来,双手撑着地不断往上起,可腿像废了一样。
他看着顾云慕一步步走近,高大的影子像是吞噬万物的猛兽,就这么直直朝他笼罩下来。
萧云仰起头,维持作为帝王的最后一点尊严。
“朕要见顾相。”
“你配吗?”顾云慕抬脚勾来圆凳,当着他的面坐下,右手横起来,袖子擦拭明晃晃的长刀。
雪光折到萧云脸上,他咬着牙,终于爬起来。
“朕是天子!”
“那也得看顾家认不认。”
“顾云慕,你弑君谋权,罔顾纲常,你们顾家都是乱臣贼子,终有一日会得到报应,你们将入阿鼻地狱,永生永世不得超生,受尽千百种折磨为罪孽赎罪...”
顾云慕冷眼看着他胡言乱语,因恐惧而丧失信心,变得张狂可笑。
萧云说完了,眼睛泛起猩红。
“我要见我舅舅。”
“舅舅?方才不还一口一个顾家,阿鼻地狱吗?你哪来的舅舅。”
顾云慕缓缓挥出长刀,刀尖抵上他的喉。
“你怎么对待三娘,今日我便怎么对待你。”
一声冷斥,殿门口有侍卫牵着野犬进来,那野犬一看到人,便发出咆哮声。
“这犬是我特意给你挑的,每日喂生鸡生肉,见不得一点血,一旦看见,那便是疯了一样扑上去啃咬。”
萧云哆嗦着,牙根碰的直响:“疯子,顾云慕,你就是个疯子!”
顾云慕眼神一冷,刀尖忽然横起,沿着他胸膛猛然划开长口,鲜血渗出衣服。
野犬嘶吼声更为剧烈。
....
顾太后自梦中惊醒,她又梦见自己死了,被一条白绫勒断脖子,透不过气的窒息感令她惶然坐起,披头散发的跑下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