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赐的祛痕膏,郎君一次都没用过。
然而,就在他涂完后,忽然攥住白玉小瓶,狠狠摔在地上。
碎裂声响起,药膏黏在地砖上,散着淡淡的香气。
长荣大气不敢出,后脊不停冒汗。
“更不像了。”
一声低叹,没名的有股凄凉意。
....
京中有一片石榴园,种在前朝雍王府中。
正当季节,满园的石榴树绯红若火,灿若朝云,先帝将府邸赏给了大长公主,彼时萧吉玉年纪不大,住不惯这般老气横秋的府邸,便叫人腾出一大片空地,全都种上石榴树。
后来几经周折,萧吉玉不知为何弃了此处,如今已然成为京中权贵游园赏景的妙地。
窦玄来的早些,但府门前早已人流如织,又是赏景的时节,好些头戴帽纱的小娘子携婢女一同前往,鲜衣怒马的少年郎,温文尔雅的学士,无不随心而行。
倒比南山更加热闹。
他今日穿了件石青色对襟翻领胡服,窄袖束腰,膝下穿着皂靴,头上包幞头,很是清爽洒脱的装扮。
远远看见邵家马车,他站直了身体,往下走了几步。
马车停稳,迎上去,待看见车内人探出身来后,两人俱是一愣,旋即都会心一笑。
“头遭见邵娘子穿胡服,果真英姿飒爽,明媚灿烂。”窦玄这番话说的由衷,方才进去游园的不乏穿胡服的女娘,但鲜少有像她这样,红色在身,竟没有一丝一毫的跳脱,仿佛这颜色为她而生,眉眼间燃起的生动与衣裳的色彩相得益彰。
直叫人挪不开眼,一看再看。
邵明姮就着他的手臂跳下车来,福了一礼道:“多谢窦郎君周旋。”
窦玄笑:“举手之劳,与邵娘子游园旁人求之不得,何况是我,自然甘之如饴,无不向往。”
两人一并走进去,便觉府内别有洞天。
曲水流觞,喜静的坐在亭下打双陆,玩叶子牌,文雅的则坐在石桌前摊开棋谱,尽兴切磋,笑声不断的院子,有几个人围在一起打捶丸,绑着攀膊,露出小臂,彼此出了汗,随意一擦,也不知躲进荫凉休憩。
两人一路走到石榴园,入目便是璀璨的红,浓稠如丹砂洒落,蜂蝶狂舞,甜丝丝的香气萦绕鼻尖。
窦玄知晓崔远至今不许婚约,是为着邵娘子,他虽敬佩崔远,但也觉得他会竹篮打水,到头来空空如也。
邵娘子待崔远,没有半分男女之情。
时辰尚早,不便回府。
两人好容易找到一处凉亭,到底下休息。
“窦某斗胆,想问邵娘子一句话。”他还是有些不忍。
邵明姮愣了下,微微一笑,“郎君想问什么?”
“崔远性情温和,品行端庄,又对娘子一往情深,为何娘子不肯接受他,是他哪里做的不好,还是因为别的原因。”
他所说的别的原因,两人心知肚明,无非是在徐州给顾云庭做外室的事。
邵明姮摇头,立时回他:“没有别的原因,也不是他不好,其实很简单,我不喜欢他,仅此而已。”
窦玄怔了瞬,随即笑起来:“我明白了,只可惜崔远身在其中,无法自解。”
不时有人经过,三五成群的小娘子拉着手说悄悄话。
以为此处没人,便将声音放开了些。
“昌平伯府家出事了,知道吗?”
“又出事了?之前不就闹出齐老侯爷和高娘子的丑事吗,还能再有什么?”低呼声响起,几个人既紧张又热情。
窦玄看了眼邵明姮,彼此默契的缄口。
“从前都说高娘子端庄温婉,母亲教导我时,也叫我同她多学学,而今看来,可不就是披了人皮的狼吗?自己和齐老侯爷搞在一起,自己嫁过去便罢了,听闻她非要带着庶妹一同过去,那庶妹长得俊俏,原是该有好前程的,不妨被高娘子算计,生生折了指望。
这便也罢了,那庶妹的小娘气不过,悬梁自尽,被救下来后,若能好生安抚,便可想明白,爱惜身子,偏偏高娘子嘴不饶人,一通冷言冷语,逼得那小娘没了活路,当晚便拿剪子,攮死自己了。”
“啊!”俱是吸气声。
“我也是听伯府下人说的,那人跟我们府上的丫鬟是同乡,只说进门后差点厥过去,那个小娘死的太惨了,剪子插在喉咙上,血流了一地。
你们说说,到底是怎样的狠话,才能把人逼到此等绝地。”
义愤填膺的说辞,此起彼伏。
言语间,俱是对高宛宁的指责和唾弃。
几个小娘子数落完,心中郁愤纾解,便都歇了力气,往美人靠上一瘫,紧接着说起城中哪家果子铺味道好,脂粉铺子上了新口脂。
窦玄瞥见她的神色,低声道:“咱们去跑马吧。”
毕竟是大长公主之前的手笔,除了这石榴园外,还有一处宽敞的跑马场,只是如今不如起初那般壮观奢华,无人打理颇有些潦倒的意味,然场上仍有马匹驰骋,扬起的尘土烟尘滚滚。
顾云庭来到时,便见两匹马并肩疾驰,风驰电掣般朝着东侧终点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