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刘国公妻女离开藏梅寺,果然如顾云庭所料,刘灵竟没有声张,想来是知道爹娘心意,便是她哭破喉咙他们也不会心软,毕竟两家联姻比起她的喜好更为重要。
且顾云庭就算真是痨病,也可装作咳疾敷衍过去,到时她告了状,反而会被责骂不懂事。
他们便也在傍晚赶回城中,且在进府时,看见刘国公的马车,正要拉去后院卸车喂草料。
夜间用膳,高兰晔着人去叫顾云庭陪同,但下人回禀,道他吹了风,有点咳嗽,高兰晔便没勉强,顾玥亦是笑盈盈说,等二郎好些再来。
只刘灵瘪嘴,暗道:她才不想嫁给一个病秧子。
于是,三更半夜各院熄灯后,刘灵换了身紧俏衣裳,爬墙跑了。
京城的年过的不甚糟心,刘国公气的直拍桌子,跟顾辅成抱头倾诉,道女儿被他惯坏了,不知轻重,没半点规矩,配不上顾云庭。
顾辅成一听,连声安慰,只道女娘活泼些也好,至于婚事不必着急,等她什么时候想通,什么时候再定。他表现的极其宽容,刘国公唉声叹气,直言对不住他,要自罚三杯,接着端来大海碗,抱着酒坛子全部倒满,不管顾辅成的阻拦,一脚踩在方凳上,仰着脖子悉数干掉。
然后便没有然后了。
顾辅成躺在床上,扭头与高兰晔嘶了声,道:“刘国公什么意思?”
高兰晔轻柔面颊,瞥了眼不以为意:“我怀疑刘灵很可能有意中人了,要不然她跑什么?没准就是同人私奔,灵州长起来的女娘,听说她连字都认不全。”
高兰晔这些年养尊处优,便有些瞧不上偏远之地的刘国公一家,在她看来,这门亲事成不成的都无妨,二郎俊美家世又好,京里什么样的女子没有,还不都是他随便挑。
但她心里这么想,面上却不表露出来。
顾辅成双眉紧锁,愈发觉得此中不对劲,忽然从床上坐起来,凛声质疑:“刘岑是不是故意做戏给我看,这门亲事他压根不想结?”
高兰晔一愣,噗嗤笑出来:“大人你可是想多了,他一个武将哪里有这些花花肠子,再说,他有什么理由不想结亲,咱们顾家,咱们二郎,那是万里挑一的小郎君,他?呵!”
此事扰的顾辅成心事重重,直到年后顾云庭离开赶往徐州,他仍是没思忖明白。
马车套好,顾云庭与顾辅成和高兰晔拜别。
高兰晔为他系好绸带,将氅衣的兜帽戴好,转过身便有些泪汪汪。
顾辅成唤他,两人到旁侧说了会儿话。
“徐州的事儿也快忙完了,等楚州那边料理清楚,为父便将你调回京城,你不喜热闹,不喜人情世故,那便去大理寺,入夏就回来吧。”
顾云庭抬眼,欲言又止。
长荣这行赶得顺利,马车驶进徐州,暮色降临,街巷上楼阁店肆纷纷亮起灯来,恰好是上元节,无数花灯犹如斑斓星辰撒入河面,泠泠闪动。
流光溢彩,火树银花。
才将天黑,街上已经人群熙攘,摩肩擦踵。
到处都是欢笑声,小娘子装扮明丽出门,也不必避讳男女之防,尽管大大方方与人交谈,这夜的街市,繁华热闹。
邵明姮不欲出门,因为本该在上元节前回来的哥哥,尚未抵达徐州,她心不在焉,唯恐他途中遭遇意外,便总会胡思乱想。
但捱不住罗袖等人哄劝,她便随意穿了件长袄裙,披上氅衣跟着走出门来,最热闹的长街,平素里能并行走四辆马车,而今也挤得进不去,她们怕彼此丢了,便时不时回头看一眼。
秦翀从屋檐上走,片刻不敢分神。
猜灯谜,画糖人,当当响的拨浪鼓摇的孩童咯咯直笑。
三层高的灯楼,聚集了里三层外三层密密麻麻的百姓,众人围在那儿,等着猜谜拿灯。
罗袖好奇,便问了嘴。
邵明姮与她解释:“他家的灯笼在徐州做的最好,灯谜也最刁钻,所以过来猜谜的人便总也很多,不止如此,每年他家都会压轴放一只最大的花灯,自然,谜面也是顶难猜的。”
“咱们瞧瞧吧。”
银珠摩拳擦掌,其余人跟着点头。
她们猜了好一会儿,不是没猜出来,就是猜的太慢,被旁人抢先,眼看着来到最后一盏时,她们手里还什么都没有。
云轻叹气:“若是郎君在就好了,他读了那么多书,一定猜的又快又对。”
“你想要那盏灯?”
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她们相继转身。
便见邵明姮扭过头来,身后站着穿了银灰色氅衣的男人,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挽起,用玉簪固住,眼眸漆黑,鼻梁高挺,微抿的唇含着笑,正专注且深情地看着她,脚尖抵在一块儿,邵明姮有些站立不稳,往后倾倒时,被他揽住了腰,往前贴在自己怀里。
“是郎君!”
“郎君回来了!快帮我猜猜谜!我想要那个牡丹花灯!”
顾云庭揽着她上前,侧身看了眼谜面,“南望孤星眉月升”,他抬手与那掌柜的说道:“庄,南望是王,孤星为一点,眉月似一撇,如此便组成一个庄字。”
随着爽朗的“答对了!”,掌柜的将那花灯递过来,银珠心满意足的连声道谢。
接着,其余几人亦都拿到最喜欢的花灯,唯独邵明姮。
她心情低落,没甚心思参与,但顾云庭似乎今日颇有兴致,由虚揽纤腰改成握住她的小手,一路拉着来到最后落下的十道谜面前,与众人竟猜最后的压轴花灯。
意料之中,他得了彩头。
今岁是盏彩色琉璃灯,每一面灯罩都是不同的颜色,绘着四季美人图,底端是编制精美的流苏,在灯光的映照下,流苏穗子犹如漾开水面,美轮美奂。
“可喜欢?”他将彩灯放在她掌心,握着那手将竹柄包裹住,狭长的眉眼流泻出几分柔软,就那么毫不避讳的看着她。
邵明姮点头,“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