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荣跑遍城中药肆,终于将他写的药材抓全。
苦味很浓,邵明姮哄着宋元正喝完,然后塞了颗饴糖进去,宋元正佝偻着身子,除去那张脸,再看不出从前俊朗挺拔的模样。
他和宋昂骑马带兵时,好些小娘子悄悄看他,有大胆的会把帕子鲜花投掷过去,打在他身上,他目不转睛,手握缰绳策马而去。
邵明姮忽然迟疑,如果宋元正清醒过来,看到自己如今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会怎么做?
她无法想象,不敢去想。
.....
徐州城的花朝节一如往年那般热闹,满城女娘踏青出门,纷纷去往龙华寺祈福祝祷,而后又结伴同行,或是插花吃茶,或是曲水流觞,喜欢闹的女娘约了马球捶丸,绑上攀膊,骑马追逐。
邵明姮随顾云庭一道儿去的,未免遇到熟人,邵明姮特意戴了长及腰间的帷帽,罩纱遮住脸,便也没人认得出来。
她知道每年申萝都会去看天冠弥勒佛,添灯油,焚经文,但没想到会这么巧,进门时申萝和申明卓刚好起身。
四人迎面相遇,申萝先是看见顾云庭,接着往他身边看去,随即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来,也不敢声张,只隔着帽纱红了眼眶。
申明卓面庞瘦削,人瞧着愈发惨淡,天青色锦衣穿在身上,腰间松松垮垮,他就站在原地,似乎在等申萝过来。
顾云庭知道他待邵明姮是何等心思,此等欲盖弥彰的行径,骗的了别人,骗不了他。
小沙弥恭敬的奉上香烛,顾云庭自然而然牵起邵明姮的手,绕过他们兄妹二人,径直到蒲团前跪下。
此时,申明卓才敢回过头来,偷偷看邵明姮的背影。
申萝扯着他衣袖,小声道:“哥哥,走吧。”
“邵小娘子,你求的什么?”
“求逆王案早日洗雪。”邵明姮径直答他,说完忽然想起什么,忙补充道,“望郎君长命百岁。”
两人将香烛插进供案上的炉鼎中,顾云庭乜她,问:“是真心吗?”
“自然是的。”邵明姮认真的表情,眼睛圆溜溜的,看起来的确虔诚。
出了通天阁,走到寺院后山,打眼望去,尽是携手相约的小女娘小郎君,桃花林里姹紫嫣红,花瓣若雪,飘了满地嫣粉。
“邵小娘子,我们去看马球吧。”
西城最大的马球场,以往邵明姮和哥哥常来,她的球技也是哥哥教的,虽不算最好,但与女娘们打球足以。
今岁却不同,顾云庭坐在场下四角亭中,周遭以帷幔隔开,桌上摆置着茶水果子,邵明姮便坐在他身边,无甚心情观球。
不多时,有人来找顾云庭,邵明姮才知看球是假,见人才是目的。
徐玠很快也走过来,眼神极不规矩的扫了眼邵明姮,目光最后定在她挺翘的胸脯,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笑。
他们要说的事需得避开,邵明姮便独自沿着球场溜达,走了会儿,扭头,看见趁机跟来的徐兴。
徐兴见被发觉,神情更加兴奋,索性大步走上前,与她并排站着。
“邵娘子,咱们说说话?”
邵明姮皱眉,径直回绝:“我同你没甚可说的。”
转头加快脚步,徐兴不依不饶跟上来,“跟了病秧子,说话底气更足了,你是不是觉得他真喜欢你,以后还能抬进顾家做个妾?那病秧子...”
邵明姮兀的停住脚步,眼睛盯着他那张嘴,“徐兴,你的牙补上了吗?”
徐兴登时觉得嘴里漏风,去岁被秦翀抽掉的牙,如今空牢牢的,他咬牙切齿瞪了眼,愤愤道:“邵明姮,你少吓唬我。”
“我没吓唬你,”邵明姮抬手往斜后方一指,不急不慢说道,“我只要大喊一声,秦大人就会过来,不然你试试?”
徐兴气急败坏,“你别不识好人心,我就是想来告诉你,别自作多情,病秧...顾云庭留下你,不过是因为你这张脸,你这张脸,好看,但更重要的是,她像一个人。”
他故弄玄虚,吊邵明姮胃口。
但看邵明姮没一点兴趣,不由暗自纳闷,这事儿还是他爹悄悄查的,前两日才从京中友人处得来消息,道顾云庭对昌平伯府死去的嫡女念念不忘,那嫡女正是邵明姮嫂嫂,很久前嫁到徐州时,他们便觉得两人如同亲姊妹。
没成想,竟还有这等孽缘。
徐兴得意洋洋的点着脚,本想从邵明姮脸上看出点震惊,伤心,愤怒或是别的情绪,但都没有——
她只像看傻子一样看着自己。
他急了,脱口便道:“病秧——顾云庭喜欢你嫂嫂,跟你睡也是因为你嫂嫂!”
“说完了?”邵明姮淡淡笑着,徐兴简直要疯了,他故意攥着这消息,就为来踩践她,作践她,但她怎么没一点反应。
“邵明姮,你真贱!”
徐兴瞪着她快走的背影,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
原以为此事会就此打住,没成想接下来短短数日,邵明姮顶着嫂嫂脸博取顾云庭宠爱的流言,竟在官眷中流传开来。
邵明姮起初怀疑是徐兴所为,但转念细想,徐兴做事只为图刺激,他可以私底下来嘲讽挖苦,但绝不会公然做出挑衅顾云庭的举动,毕竟他荒唐,但更忌惮他爹的严厉狠辣。
她进顾宅前,想过最坏的情形,无非被人指着鼻子骂低贱,刺史之女沦为外室,若连这点风波都扛不住,当初她便早早逃了,何苦低声下气求到顾云庭面前。
既不在乎外室的身份,她便更不在乎替身身份。
......
“此事不会从徐州起头,传信回去,叫京里三日内查出幕后散播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