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沈阅相处比较好的这几个姑娘,都挺明事理的,并且个个都不算笨。
“哎呀,是啊,不说这个了,还是说说郡主的喜事吧。”薛文舒也附和,连忙接口帮着活络气氛,“咱们郡主娘娘的婚期也没剩几天了,到时候必定十分热闹呢。不仅驸马爷和郡王爷提前数月就开始给你张罗着备嫁,我听说宫里除了各宫娘娘们给了赐礼,就连皇帝陛下都还特意从私库中出了一份,此等殊荣……别的皇亲贵女也都没有呢。”
小姑娘家家的,多少都会有点爱慕虚荣。
文鸢染上羞赧又骄傲的神色,嘴上却是嗔道:“你们又打趣我,说来说去我也是沾我母亲的光。”
“也是。”李少婉笑眯眯的点头:“陛下就只有长公主这么一个妹妹,这些年来对公主府一直都颇多照拂,现在你成亲是大事,他做舅舅的自然是不肯亏待你。”
贺太后只有今上和秦照两个亲生的孩子,宁嘉长公主与皇帝同父异母,其实算他庶妹,只不过因为皇室上一代中就只她一位公主在世,可能又兼之她性格恭顺柔婉、不争不抢,十分讨喜……
的确,这些年皇帝待他们一家都格外亲厚些。
这个话题聊起来,李少婉突然迟疑又道了句:“不过我曾听说,在长公主殿下身下原来其实是还有一位长公主的,只不过她当年为国捐躯,死的十分惨烈,陛下悲从中来,都不太愿意听人提起,久而久之,这事儿在朝中就几乎等于默认的禁忌了。”
她家是武将,和肖家又是姻亲,故而这姑娘性格比较率真,有时候私下说话也比较大胆。
但显然,她也不想惹了文鸢不快,所以后半句话就没说。
言下之意——
便是皇帝格外厚待宁嘉长公主一家,也或许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早亡的那位长公主而给予的变相补偿。
世袭勋爵人家出身的薛文舒一脸茫然。
沈阅则是点了下头:“我记得我那是前几年有一次跟随兄长们出去玩耍踏青,闲聊时他们似乎的确谈论过,有这么一位长公主的。”
那时她也就十多岁,年纪还小,又没对这事儿太过上心,并且是跟少年人在一起闲谈时听来的,后来也就忘了。
“好像是被迫和亲嫁去了南国大晟,后来两国交战,她殉国而亡的?”努力的回想了下,沈阅能记起的也就只这么一点了。
几人被挑起了好奇心,都盯着文鸢。
文鸢也不是小心眼的人,自然未曾因为李少婉的那两句话而多心。
薛文舒问:“真有这么回事?”
文鸢叹气:“我母亲下头的确是有过一位小她五岁的皇妹,是先帝的贵妃郭氏所出,当年因为出身高贵,据说还很得宠。只可惜命不好,她刚及笄那年,正好因为边境冲突,咱们和南边的大晟议和,大晟皇帝亲自过来和谈……据说是一眼看中了她,她就被送去大晟和亲了。”
“和亲嘛,向来是弱国所为,当时外祖父先帝他老人家还在位,身为太子的陛下辅政,虽然和亲对于当时而言是无奈之举,但他们心里应该都有疙瘩。”文鸢也是慢慢回忆着才断断续续讲明白这段往事,“我也是偶尔听我母亲私下感慨时说过几次,我那位姨母的封号叫宁平,和亲……应该是十六年前的事了吧,她那一走就再没回来过。”
她说着,就兀自苦笑了下:“好像据说她在南边还挺得宠的,曾经一度被册封为皇贵妃,位同副后,可是后来没过几年两国就再度交恶,最惨烈的一战在潭州城,当时我朝大军压境,大晟军队眼见不敌便将宁平姨母推上城楼为质……”
生在长在锦绣安宁京城里的皇族贵女,未曾见过战场狼烟的惨烈。
虽说是素未谋面,只是存在于长辈们三言两语回忆里的一个人物……
却不知道是真的被这惨烈的历史震撼,还是因着两人身上的一丝血脉牵连,说到这里,文鸢郡主眼底就隐隐的带了水光,语气也涩哑起来。
“结果两军僵持之际,她却趁人不备,自己自城门楼上纵身跃下,据说那一战,大军是踩着她的尸身碾压过去的……”
然后可想而知,大越的将士怒发冲冠,气势冲天。
宁平长公主身死那日,大军压境,破了敌国边城,并且势如破竹。
仅仅两月之后,大晟的领地版图就被压缩了三成以上。
再到六年前,秦照在军中正式掌权之后,趁着大晟国中内乱的契机再次主动挥兵南下,择了个最有优势的天险之地,将两国边境稳稳压在了梁州线上。
一段沉重的,足以载入史册的往事。
一个女子,短暂却辉煌又惨烈至极的一生。
就这样寥寥几语,便是尘归尘土归土的概括完了。
因为送女子和亲,这事儿不光彩,所以当政者不愿过多提起,又因为被牺牲掉的是皇族至亲、他自己的亲妹妹,皇帝心中有愧,故而也不想反复回忆……
可能就是因为这种种原因,这些年来,这桩旧事几乎很少在京城流传,不被提起,也就渐渐地鲜为人知。
不过因为当年的宁平长公主是大义凛然,主动选择殉国的,将军热血、士兵慕强,故而武将人家和各处军中都免不了流传了这段故事,供人偶尔的叹惋感慨,所以李少婉会听家里人说过,但是闻、薛两家的姑娘就没听长辈们讲过这段往事。
而这样一段往事,对几个几乎可以说是蜜罐里泡大的小姑娘而言……
的确过于沉重了。
几个人多少都有感触,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子就变得沉默且压抑。
最后,还是沈阅先打破僵局:“咱们不是在说郡主的婚事吗?我叫人重新换了茶来,咱们得好生商量一下大婚当日拦门的事,可不能让云六郎轻易就把新娘子接走。”
李少婉心思最是活泛,眼珠一转,便是啪的一抚掌:“给他多出几副对子怎么样?再让他作催妆诗,作到我们俏俏满意了才好!”
文鸢郡主的乳名俏俏,只不过现在姑娘们都长大了,因着她是皇族,所以私底下一般也很少这么叫她了。
沈阅的调皮劲儿上来,也跟着使坏:“云六郎文采不错的,听我家兄长点评说他明年下场会试必定高中,一般的对子和催妆诗怕是难他不住,现在离着大婚之期还有几日的工夫……这样吧,我叫小厮给书院那边传个信,让我表弟多找几个同窗一起琢磨琢磨,出几个好上联出来。”
此言一出,李少婉和薛文舒纷纷起哄附和。
以多欺少,可不地道,云六郎再是文采斐然,怕也得被她们刁难死!
文鸢郡主涨红了脸,却也不敢当着她们的面偏袒自家夫婿太明显,暗急了半天,最后只憋出一句话:“你们就可劲儿闹吧,反正我就嫁在京城,回头等你们成婚看我不闹回来。”
大家嘻嘻哈哈又闹成一团,无非就是调侃文鸢的。
正在热闹时,外面冬禧突然敲门进来禀报:“小姐,四喜堂来人传话,说太师他老人家这会儿无聊烦闷,他又起不来身,叫您过去给他念念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