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她眼底嫌弃戒备的神色太伤人了,秦照倒是好说话,居然真就乖乖走到墙角的盆架前面洗了手。
为了叫她满意,中间还叫春祺换了次水,又多洗了一遍。
沈阅坐在里屋的榻上,隔着半张屏风监督。
秦照等擦干手上水渍,见他盯着这边还特意张开十指,手心手背都展示给她看过,并且虚心询问:“现在可以了?”
沈阅这回是知道自己过分了,满心尴尬又强做镇定的点点头。
“那本王走了。”
得她首肯,秦照这才转身大步离开。
春祺:……
冬禧:……
然则秦照这边才走了没两步,沈阅却突然又再叫住了他:“安王殿下。”
秦照再次止了步子回头,递过来一个询问的眼神。
沈阅先给俩丫头递了眼色,她俩便心领神会的先去了院子里等着。
秦照看她居然连贴身婢女都遣退了,心下不由的慎重几分:“何事?”
“我还有个不情之请……”沈阅神色略显挣扎,“今天宫里发生的事能不能先不要告知我家里人?尤其是祖父……他病还没好,我怕……”
话没说完,先黯然的垂下眼眸。
外公是看重家人的,而且老人家持身清白了一辈子,本就气性大,前面已经为了她的事被气病了,病情紧急,今天宫里对她做的事甚至比秦绪公然悔婚那次都更恶劣,她是怕极了老人家一旦知道会受不住。
她这般年纪的小姑娘,多是依附父兄长辈的,通常受了委屈的第一反应就是回家告状。
也许如果今天站在她对面的不是皇室中人,她这会儿也会跑回家来哭诉委屈吧,只是现在受制于皇权,权衡利弊之下也只得是忍了。
秦照心中略感烦闷,胸口被一口气顶着。
“知道了。”他道了句,便转身匆忙走了,也并未再多言。
春祺二人也只当自家主子是小女儿心思,留秦照又单独说了两句悄悄话,所以再进来时都是一副八卦嘴脸。
只是冬禧稳重,想想主子方才支使安王殿下的事,心中惊疑不定,便委婉的提了句:“小姐啊……您现在就开始事无巨细的这样唠叨着管束安王殿下……是不是……不太好?”
这名声传出去,怕是要不好听吧?
因为秦照自己并未介意,这话沈阅听听也就算了,看了看她,并未置可否。
旁边春祺则是眼睛里闪着亮晶晶的兴奋,跃跃欲试的看沈阅,又用一言难尽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冬禧——
我的好姐姐,这是重点吗?重点不是安王殿下他居然连咱们小姐唠叨的这种废话都听诶!
现在就这样,回头等成了婚,这未来姑爷不得被小姐拿捏的死死的?
春祺这边小心思活泛的不得了,忍不住戳了戳多管闲事的冬禧腰窝,“走了走了,干活儿去。”
拽着冬禧从房里出来,才躲在廊下咬耳朵:“姐姐你好笨啊,我可巴不得安王殿下是个耙耳朵呢,只要殿下他夫纲不振,那以后到了王府咱们就都可以跟着鸡犬升天了,能少看别人多少脸色啊?你说是吧?”
冬禧:……
她俩站在外面,就隔一扇窗户,嘀嘀咕咕的闲话沈阅都听了个差不离。
这会儿跟前没有别人,她倒是不觉得怎样尴尬。
说实话,在第一次遇见秦照时,她也万万不曾想到对方私底下会是这样体贴的一个人,仅仅只是为了安抚她的情绪,他都刻意千依百顺的迎合她吹毛求疵般的无理要求。
原来被人偏爱和纵容就是这般吗?
说实话,这感觉不错。
她甚至突然有点明白秦绪无条件给予柳茗烟的种种,为什么会叫他自己引以为傲,更是叫柳茗烟欲罢不能,满心满眼都是他了。
当然,做为他俩爱情的受害者,沈阅依旧只是膈应,可祝福不起来。
想着知道她回来,还“受了伤”,两位舅母应该很快就要杀过来了,沈阅悻悻的栽倒在睡榻上。
刚想闭会儿眼,突然想起了什么就又一骨碌爬起来,几乎是尖叫着冲外面嚷:“春祺冬禧,快!快去烧热水,我要洗头发!”
另一边,秦照已经出了大花园。
商秋候在花园入口处通往后宅的垂花门下,等着送他出去。
两人一边朝大门口的方向走,商秋一边禀报:“宫里刚传出来的消息,那个死了的宫女太子让送去内廷司草草葬了,看来是做贼心虚,打算喜息事宁人了。”
秦照一语不发。
商秋从他一成不变的表情中也看不出他具体的情绪,可是宫里发生的事,他不是当事人,只一知半解,所以就仍是忍不住询问:“今日宫里究竟出了何事?他们当真是打算对沈姑娘做些什么吗?”
秦照依旧未发一字一言,只摸出之前在马车里被他顺手收走的那方沈阅的手帕扔过去。
商秋将帕子接在手里,那上面水渍半干,他又嗅又闻,最后甚至碾出一点茶汤在指尖,送进嘴里尝了尝。
最后,便是神情大变:“他们这是……”
已经走到门口,秦照在上马之前终于止步停了下来。
他的神情极其冷硬,漆黑深邃的眸子里蕴藏着很深很沉的凛冽怒意,但情绪并未爆发,讽刺的冷冷道:“什么血脉相连的所谓骨肉亲情,在权利和利益面前全都一文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