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折断笔杆时有墨滴溅在了袖口和衣襟上,她垂眸看了眼,一瞬间只觉得心情更糟。
站起身,示意冬禧将誊好的纸张带着:“先带回去吧,等下午装订好我再送来。”
从案后绕出来。
走过火盆时,顺手将断作两截的笔杆扔进了火盆里。
毁尸灭迹。
从闻太师书房出来,她面容又已经恢复正常。
走出四喜堂的院子,又告知了看门的小厮:“外祖父午后是要小憩片刻下午才能有精神,你们记得先伺候他用了午膳再睡,我等下午再来。”
“是!”
等到一转身避开了人,她脸色倒是没怎么再变,可冬禧太熟悉了解她了,很容易便看出了她眼神里掩饰不住的狂躁和怒意。
冬禧抿抿唇,在外面也没敢做声。
主仆俩回到月影轩,和两个二等丫头一起坐在廊下做针线的春祺连忙起身:“小姐您怎么才回?午饭是和太师一起用过了吗?”
她面上透露着明显的喜色,把笸箩往小丫头手里一塞,打开房门把沈阅往屋里让:“宫里皇后娘娘又给了赏赐,都是好料子,有蜀锦、绸缎还有一匹石榴红的香云纱,颜色正,质地也是又轻又软,正好天气也暖和起来,拿来裁夏日的衣裳……”
春祺欢欢喜喜,喋喋不休。
冬禧却瞧见沈阅在看见摆在屋里的东西之后脸色又冷了下来。
眼见着那丫头是个没眼力劲儿的,便支使她:“姑娘还没用饭呢,你去厨房取一下。”
“哦。好!”春祺性子活泛,多少有点没心没肺,加上正高兴,就完全没注意沈阅的脸色。
待她走后,冬禧也局促了起来,小心翼翼的又试着唤了沈阅一句:“姑娘……”
宫里柳皇后赐下的东西,又是经太子殿下之手亲自送来的……
按理来说这是莫大的恩宠,沈阅却看见就心烦。
“先收起来吧,别再叫我看见了。”她说,眉头已然紧皱了起来。
其实,昨日她自宫中带出来的那个木盒子她就没打开来看过,回来就直接塞给冬禧收起来了。
“好!”
冬禧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又喊了院里两个小丫头帮忙,一起把布料都搬去了充作库房用的左厢房里。
等她回来,沈阅已经找来锥子、大针和细麻绳这些,坐在了桌旁将誊写好的纸页装订成书。
脸色……
依旧很是不愉。
她做事一向都很稳,这会儿明显心绪不平,发泄一般急躁,手下一个用力过猛,锥子若是再锋利些就要直接刺穿掌心。
“呀,小姐!”冬禧惊呼一声,连忙抢了她的手捧着仔细查看。
锥子戳的那一下,虽然没见血,但也挺疼的。
剧痛之下,沈阅突然就清醒了几分。
她颓然叹了口气,也不逞强了:“你来弄吧。”
冬禧坐下,接了她手里活计。
这书是给闻太师抄的,冬禧不敢糊弄,也是先仔细将书册装订好,放在一边收了工具,她这才忧心忡忡看着沈阅开口:“姑娘您是为了昨日在宫里见到的那位柳家姑娘和太子殿下的事吗?其实……您若是觉得这门婚事不好,不妨去和太师商量。毕竟……他老人家那么疼您,一定不会勉强您做不喜欢的事。”
昨天宫里的那件事,确切来说,她也没法说哪里不对。
沈阅受的是大家闺秀的教养,冬禧也跟着受熏陶,她知道,世家大族的正室夫人最是要有容人雅量,现在宫里既没有放明话说太子一定会纳柳茗烟,太子也没在大婚之前真的收了她……
别说这是在皇家,就算是放在一般的勋贵人家,女方这边也只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沈阅紧紧攥着被戳痛了的掌心,一直到那火辣辣的感觉完全消退,这才颓然道:“就是因为外公疼我,这件事上我才不能为难他。”
虽然闻太师有言在先,只要她不愿意,他不会勉强。
可——
就冲今天对方刻意将她留在书房的举动,沈阅也明白,外祖父其实是想要促成这门婚事的。
她本就担心如若公然拒婚皇室会给闻家招灾,现在知晓了老太师的心意……
就更是踟蹰,裹足不前了。
嫁秦绪,她一定是不肯的,但事情现在又变得更加棘手起来,她得从长计议,继续好生的想一想对策。
简单用了点午饭,沈阅也歇了个午觉,知道闻太师未曾出行,下午她拿着装订整理好的书册送了过去。
彼时,闻太师也已经睡醒,但是没在看书。
应该是料定沈阅会来,他正站在朝向院子里的窗户前面,看着外孙女端庄持重的自院外进来。
然后,关上窗子走回了案后坐下。
沈阅将书册递给他:“外公……”
闻太师将书本接过去,却是直接放在了一边,直截了当的开口:“昨日进宫一切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