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已,沈阅清晨出门之前又多披了件厚斗篷。
因为柳皇后的口谕,只召见她一人,闻大夫人不便陪同,就事先安排好了马车和人手,又不很放心的亲自送了她出门。
彼时,路面上已经落了白茫茫一片雪。
沈阅捧着手炉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
去到宫门外,那里已经有正阳宫派过来的女官等候。
沈阅下车与对方寒暄之后就坐上轿子,被抬着往正阳宫去。
冬禧撑着沈阅的油纸伞,有些紧张忐忑的跟着。
沈阅坐在轿子里,听着宫门在身后闭合的沉重声响……
可能是因为所有的恐惧都在那个噩梦里被反复的消耗干净了,这一刻,再次被关进这个樊笼一般的地方,她却反而整个清醒冷静了下来。
只是从偶尔颠簸翘起的轿帘空隙看到外面落了一地的雪,想到梦里她后来被驱逐出宫那日的惨淡情形,她又会觉得讽刺至深。
去到正阳宫,柳皇后已经在等着了。
这位皇后娘娘的确就是她梦里的那般模样,和善热络之间又透出对她的满意。
哪怕——
她特意做了一身对方一定会反感的打扮。
柳皇后没提给秦绪选妃的事,只是像一个寻常长辈一般问了她一些琐事,平时喜欢做什么,喜欢吃什么……
同时,又是言行合一的好一顿夸赞。
沈阅游刃有余的应付,表现的大方得体,进退有度,这就叫她越发满意。
两人正聊着,忽听殿外一个小太监声音响亮的隔门通传:“娘娘,太子殿下来了。”
话音未落,殿门打开。
太子秦绪披着一件银灰色的大氅出现在门前,看到的就是柳皇后握着沈阅的手,两人相谈甚欢的一副婆慈媳孝画面……
秦绪面上,带着淡淡的笑容。
任凭任何人乍一看去,都会觉得他是个谦和宽容之人,风度极佳。
沈阅立刻站起身来,屈膝见礼。
“怎么母后这里有客人吗?这倒是儿臣来得不凑巧了。”秦绪径直走过来,视线只淡淡瞥了沈阅一眼就自然移开了。
沈阅大概能够猜到这是个什么情况——
不过就是个变相的相看罢了。
这位太子殿下也许提前知情,又或者只是被柳皇后给骗过来的,但总归柳皇后的意图十分明显。
她笑容满面的冲儿子招了招手:“你来得正好。这是闻太师的外孙女儿,闺名叫做沈阅的,本宫记得你们幼年是识得的……前几年她回荆州替闻老夫人守孝去了,这才刚回京。本宫早些年就瞧着这丫头讨喜,就叫她过来陪着说说话儿了。”
她引荐的如此明显,秦绪还是给他母后面子的,目光复又落回沈阅身上,没表现出什么兴趣,但同样也没表现出抵触的又多看了两眼。
沈阅微垂着眼睑,眼观鼻鼻观心的站着。
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但秦绪落在她身上的目光还是叫她隐隐觉得头皮发麻。
于是,她规规矩矩的开口:“臣女谢过皇后娘娘抬爱,今日也耽误娘娘不少时间,就不耽误娘娘母子叙话了,臣女还是先告退吧。”
话是这么说,但是在得到首肯之前她人却是稳稳地站着没动的。
柳皇后自然瞧出了她的局促,笑道:“他就是过来请安的,本宫瞧上他一眼也就是了,没什么要紧话说。”
然后话锋一转,看向了秦绪:“阅姐儿头次进宫,你既来了,就顺路替本宫送送,带她出宫去吧。”
沈阅面上表情四平八稳,心里却是咯噔一下。
秦绪大概是不想为了这么点事驳自己母后的面子,沉默一时,居然点了头:“嗯。”
沈阅一直微垂着眼睑,仪态规矩得体的毫无破绽,无形中却暗暗咬紧了牙关。
柳皇后使了个眼色。
侍立在外殿的女官转身离去,片刻之后又捧了个红木匣子过来。
柳皇后道:“本宫瞧着你投缘,备了份见面礼,以后得空,常来宫里坐坐,陪本宫说说话。”
这样的赏赐,是不能推的。
沈阅跪下谢恩,领了赏。
秦绪就好脾气的站在旁边等着。
待到沈阅被人搀扶起身,他方才给柳皇后作揖告退。
沈阅跟在他身后走出了正阳宫的大殿。
女官将匣子捧出来,递给了等在殿外的冬禧。
冬禧手里还拿着沈阅的伞,一时有些诚惶诚恐,手忙脚乱。
虽然这会儿又飘起了雪,可秦绪都没打伞,沈阅也不好逾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