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同样的脸,但身着华袍的那个似乎在不知不觉间的对比中就落了下风。
空中的金龙摆动粗壮的龙尾,狠狠砸在那从归元寺而来的虹桥之上。
两道金光相撞如同两轮金日交融,炸出足够将黎明燃成正午的光亮;但虚假之货终究不能敌不过在天真龙,几番碰撞之后虹桥的金光已经大不如之前,连带下方和长孙明月交锋的傀儡动作都变得迟缓不少。
“该死!”
喇嘛语气急促地念咒,强行催动归元寺内的人柱再度发力,以维持虹桥之光与傀儡的力量。
可语气越快,动作越大,人柱的反应反而越来越慢、越来越小。
他错愕地看向北方,“那里是龙脉压制的气息?!怎么可能!那必须要有皇家血脉才能操控——!”
随后他又猛地回头看向那个年轻的帝皇:“你是长孙明月?!”
长孙明月打开木匣,没有皇室血脉的她无法直接使用龙玺,于是这举世无双的神器在她手中不过是一块无市之价的玉玺。
“我的确是长孙明月。”
她举起那块玉玺,在假国师惊恐万分的目光中将它举起。
“你想干什么!”
像是隐隐猜到她接下来的动作,喇嘛赶紧换上另一幅嘴脸。
“这可是传国玉玺——举国仅有这一样东西!就算你不想给我,让我打开龙脉;可你要是砸了,可就没了!那些朝官史官的唾沫星子都能把你淹死!你也不想和你父亲一样在史书上遗臭万年吧!”
长孙明月神情不变、态度不变、动作不变。
“父亲从未叛君叛国,我也是一样。”
在所有或是清醒、或是昏沉的视线中,长孙明月高举那枚玉玺,然后眼睛都不眨一下,将它重重摔落在地。
“不——”
“贱、贱//人!区区下等之人!!!”
眼看最后的希望被彻底打破,喇嘛双眼赤红,满脸怒火地破口大骂。
“好、好、好!既然非要逼个鱼死网破,那就休怪我无情。”
国师那副飘然欲仙的皮囊褪去,展现在所有人视线中喇嘛是一位满脸褶皱,似乎已经一脚跨进鬼门关的老头,他半张脸上满是漆黑的鬼影,抬起头来打量其他人的时候,好似从地狱爬上来要择人而噬的恶鬼。
他手中拂尘一抹,现出原本真形的禅杖,接着底端重重砸向地面。
只听嗡的一声,地下龙脉金光瞬间黯淡,像是被人掐住了引线的火苗变得明暗不定起来。
“你以为我们只有这一个后手?”他面目狰狞地吼道:“给我都杀光!今日全数下地狱去吧!”
眼下在祭天坛上还能活动自如的人只剩下四个,林知默、长孙明月、喇嘛、以及被他操控的傀儡。
眼见面无表情的傀儡拔剑刺向长孙明月,而喇嘛口中并非正道的佛经念声不断,从归元寺而来的虹桥上逐渐缠绕漆黑的雾气,那些黑雾好似极具腐蚀性,很快连带周围的云层也一起染黑,使空中落下的白雪也变成漆黑的模样。
黑雪飘落肩头,林知默与长孙明月只感觉身体沉重不已。
眼睁睁看着长剑即将穿心,林知默咬牙:“灵渊!”
要比平常耗费更多的气力才能驱使灵气流转,灵渊剑仿佛负重前行,赶在最后关头堪堪挡住傀儡的攻击。
“死到临头还在做无谓挣扎!”喇嘛发出乌鸦般难听嘶哑的笑声:“事到如今你们还希望有谁能救你们!”
“你们早就该死了!我要让这梁国和室韦一起陪葬!”
长剑再度刺向长孙明月的心口,死亡好像已成定数。
她最后回头看了眼父亲,虽然没有说出口,但是感觉自己也像自己儿时就憧憬的人那样做到了问心无愧这四个字。
“——哐!”
令喇嘛始料不及的是,那几乎堪称是必杀的一剑被一把雪白的拂尘拦下,只听一声巨响,本该柔软的拂尘竟然坚硬如石,硬生生将那长剑震碎,随后旋转着砸向傀儡身后的喇嘛。
喇嘛急急闪让,感觉那柄拂尘犹如利箭从自己脸庞擦过,几秒后用手一抹,竟然发现侧脸已被割出一道血口来。
他惊恐地看向从宫门那处漫步走来的中年男人,眼里全是不敢相信的愕然。
“你……你难不成是——”
“哎哟哎哟,我就说这些当官的没事一定要多去种种地、锻炼一下身体,这当皇帝的还站着呢,他们就全都先倒了。”
祂有着一张看上去最平平无奇的脸,却叫人觉得意外亲和讨喜;穿着最简单不过的棉袄,仿佛是从街头而来的平民百姓,是面朝黄土的农民,是大声叫卖的商贾,是埋头苦干的工匠,是教书育人的夫子,是悬壶救世的医者。
是世间任何一个人,也不是世间任何一个人。
黑色的雪花碰到祂的那刻就重新变回了原本的颜色。
祂踏雪而来,将沿途的黑变回了白。
“国师。”林知默有片刻的愣怔,然后笃定地说出来者的身份。
“一直在巷口卖地瓜的人,也是你。”
长孙明月同样看去,眼眶有些发酸。
这个人和之前在宫里的时候截然不同,可那种亲和温暖的气质还是一如既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