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是谢锦依重生以来,第一次没有梦见荀少琛。第二天睁开眼时,她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重锐似乎还没醒,她看着他,心里慢慢地腾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
忽然,他睁开了眼,那琥珀色的瞳仁直直地看着她。
她微微一愣,然后笑了笑,小声道:“重锐,你救了我,我还没跟你道谢。”
她看着他,认认真真地说:“重锐,救命之恩,此生不忘,我会报答你的。”
重锐早就醒了,只是不想起来,刚才闭着眼装睡。听到她这么说,他心道,小公主,是你先救了我。
他低声道:“是我没保护好你,我以后再也不会扔下你一个人的。”
两人各怀心思。
谢锦依以为他说的是昨晚花灯节时,荀少琛挑着他不在的时候来找她。
可她知道,他不止昨晚救了她,还解开了她的心结。她觉得,身后有重锐,哪怕现在直面荀少琛,她也不会像之前那样恐慌了。
重锐则是想,他再也不会像上一世那样,让她一个人孤零零走入绝路。
上一世出逃那晚,他什么也不知道,就连他的下属给她行大礼的时候,他还催促着说,来日方长。
那时候的她,明明知道没有来日了,却也依然附和着,让他们马上离开。
她当时一点求生的意志都没有。
哪怕她等上一等,都能等到他将她接出去。
“谢锦依,”重锐抬手抚上她的脸,拇指在她眼下轻轻摩挲,她那瞳仁中的亮光终于恢复如初,仿佛落入人间的星河,“答应我,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放弃自己的性命,可以吗?”
他脸上没有了平时的吊儿郎当,眼里甚至带了点让谢锦依看不清的神色。
谢锦依见过他上一世抱着手臂对她说“老子最喜欢看小美人儿哭”的不正经,见过他昨晚杀气汹涌的狠厉,见过他昨晚质问她“殿下,你有什么错”的强势,却从未见过他这样的眼神。
像是自责,又像是痛心,似乎还像怜惜。
她眨了眨眼,眼神有些迷惘。
重锐靠了过去,那双漂亮的琥珀色瞳仁占满她的视野,她再次回过神来,觉得眼睛有些不舒服,下意识地往后退。
他手上一动,直接伸手按到她后颈上,不让她退:“回话。”
他的手劲不大,却将谢锦依捏得死死的。
脖颈是人的脆弱之处,她有些不安,下意识地推了推,重锐纹丝不动,她有些委屈道:“捏着我做什么,你松手。”
重锐笑了笑,那股无形的压迫感散去了不少。
谢锦依瞪着他,他低声道:“你说‘可以’,我就松手。”
她嘟囔着说:“有你这样打商量的吗?”
“可我不是在跟你打商量。”他又逼近了一些,隐隐透出身为上位者的威势,“谢锦依,快些说‘可以’。”
谢锦依只得道:“知道了,可以的。”
重锐笑着退开了,随后又道:“以后我教你几招防身的功夫。”
谢锦依点了点头:“我会一点点的,不过你可以再多教一点。”
两人就此约定,起床洗漱。
重锐吩咐花铃给谢锦依做几身武袍,花铃知道自家王爷的安排后,马上去准备。
*
燕皇之前召重锐回帝都时并没有说明具体原因,重锐一向任意惯了,见皇帝似乎没有急事,加上当时又是准备过年,于是放慢了脚程,来到后才知道是要与潘明远一起招待荀少琛。
毕竟,两国结盟是为了共同攻防,而重锐与荀少琛都是当世名将,结盟时需要当面商讨策略,所以由重锐跟他先行接触。
重锐自然没打算去招待荀少琛。
一来是燕楚结盟并不会那么顺畅——
当初在千机营时,燕国这边派出梁振去接待楚国丞相,接收礼物,企图对谢锦依不轨,被他一刀捅了。
那梁振是士族大家梁氏的嫡子,如今燕皇还宠爱着这家出来的梁贵妃,梁家不会咽下这口气,又因为动不了他,所以会将矛头转向谢锦依。
而谢锦依又是楚国公主,梁家十有八九是会反对结盟的,燕皇说不定过段时间就要他去阳城,让他给梁家一个交代。
重锐之前就命人搜集梁振强抢民女的证据,给交代可以,到时候直接将这些证据交代出来,顺便再给梁家整个大的,将梁司空前些年挪用修坝公款的事捅出来。
朝中党派纷争严重,梁家能压住梁振强抢民女的事,但是挪用公款是大事,只要一捅出来,其他党派自然知道要抓住机会打压。
他既然要谋那帝位,当然也要先让这些势力庞大的士族互相消耗一下。
二来是即使要结盟,他也要可以选择跟钱泽朗去谈——
荀少琛虽然掌着楚国的军权,但他只是养子,根基没有钱泽朗这些世家出身的人深厚,且朝堂中世家出身的臣子多,荀少琛一个人再厉害,也不可能完全不借助世家力量。
因此,荀少琛与钱泽朗是互相合作和制约的关系,更甚者,正是因为荀少琛的势力不够大,所以他才会背着钱泽朗,突然来到燕国,以盟约谈判人的身份进行交涉。
这样一来,急的是荀少琛,因为要利用时间差,在钱泽朗收到消息赶来帝都阳城前,跟重锐要回谢锦依。而盟约,若是梁家那边还在闹,则需要搞定两家之后再进行。
所以,重锐要做的事情就非常简单了,只有一个“拖”字,拖到钱泽朗从昀城赶过来,让钱泽朗压制荀少琛。
于是最近这段时间,潘明远受荀少琛所托,隔三岔五就来找重锐,苦口婆心地劝说。重锐只简单粗暴地直接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