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开始借贷。钱都可以再挣,但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只要活下去就还有希望,起初他是这么想的。
但治疗总不见效果,借款的窟窿也越来越难填满。他没想到,最先撑不下去的人会是自己。
骆潇小口喝下消暑的酸梅汁,抬眸:“所以呢?”
“所以,你没听懂?”纪沉雀有些正经地说,“这次任务的委托人,就是薛宽自己。”
怪不得。
刚才在市场,薛宽一开始只是恐惧地小幅度挣扎,等他女儿出现,才真正有了强烈的求生意识。
待骆潇走后,他不趁机逃跑,只是待在原地,神情悲痛地紧紧抱着女儿。
骆潇把杯子放回去,指尖在杯上敲打两下:“他买了意外险?”
“聪明。可惜不能让他如愿以偿了。”
“算盘打得是不错。”骆潇赞叹一声,转而问起,“他女儿呢?你刚刚没说,那人把他女儿怎么样了。”
纪沉雀目光幽深,问她:“如果是你呢,你会怎么做?”
骆潇笑了:“我肯定会先打电话问你该怎么办。”
“如果情况紧急,必须要做选择,”纪沉雀全无玩笑的意思,盯着她重复一遍,“你会怎么做?”
骆潇沉默一阵,而后坚定语气。
“你知道我的。就算今天的目标是她女儿,”她声音放轻,“我也照杀不误。”
“是吗?”
她又端起杯子,视线埋进漆黑的液体漩涡,不再回答了。
白色薄雾在座位中间漂浮,却如同厚重的墙壁,让纪沉雀难以看清她的表情。
他也端起酸梅汁喝了一口,两个人对称得像有生命的镜面。
“那以后有机会,给你接点未成年的活。”
骆潇又饮一口,酸酸涩涩,仍是不语。
半晌,她忽然抬头,将手机从桌下方拿起:“靳浔给我发消息了。”
“他有事找你?”
“嗯。”
“去吧。”
“谁说我要去了?”
骆潇手指在屏幕上灵活地敲点,又听见纪沉雀说:“去吧,刚好我还有事,不能送你回家了。”
骆潇抬头看了他一会儿,按下一连串的删除键:“行吧。”
*
纪沉雀靠在椅子上,捏了捏眉心。
骆潇说走就走,毫不拖泥带水,对面空荡的座位没多久又坐下一个人。
“老板,都处理好了。”
那人两手攥成拳头,规规矩矩摆放在膝上。
纪沉雀应了声,目光还在骆潇几乎没动的餐盘上周旋。
“辛苦了,吃点吧。”
“吃、吃饭?”
那人神情讶异,试探着抬眼,才发现纪沉雀根本没在看他。
他取了双新筷子,没敢拒绝,只是埋头将眼前盘碗里的菜都扒了干净,搁下碗才发现纪沉雀已经离开了,这才敢用漏勺把火锅里的热菜盛出来,大口享用。
账已经被结过了,他又自己花钱添了份甜点。
如果不是刚才在那女孩的书包里看到一块小蛋糕,他或许不会突然嘴馋。
那蛋糕只有半个巴掌大,上面抹着厚厚的人造奶油,在粉色书包里经过一路颠簸,早就塌得不成样子。
但人饿极的时候,看什么都觉得是香的。若非当时蛋糕整个砸进泥水里,他可能真的会去舔一口。
而蛋糕的主人——某位孝顺的女孩,躺在薛宽怀里,最后变得滑润粘稠,如一团被迫融化的鲜红色,廉价奶油。
那一刻哭声也止住了。
只剩下挂羊肉的吊钩流着血,在空寂的市场里摇晃出刺耳的摩擦声,左,右,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