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不询见她展颜,微勾唇角,耸了耸肩,随口说,“所以我们就是去让他笑不出来的。”
沈如晚益发好笑。
她微微摇头,俯身要将那傀儡抱起。
傀儡入手很轻,大约只有常人三分之一的重量,就连凡人也能轻易抱起来,更不必提沈如晚这样的丹成修士了。
她把傀儡抱了起来,却听见一声饰物坠地般的轻响,垂眸望去,却是一怔——
从傀儡身上掉落在草丛里的,竟是两枚扣在一起的同心环,样式精巧,看起来有些陌生,却又隐约眼熟。
沈如晚心生预感,顿了一下,俯身拾起那两枚扣在一起的同心环,凝神一望,只见那同心环上刻着两排全然相同的小字:
天意怜幽草,人间重晚晴。
她怔怔地拈着那两枚同心环,忽而什么话也说不出。
“怎么?”曲不询看她怔在那里,不由微微皱眉,偏头望了一眼那同心环,也是一怔,“这是……你和你堂姐一起定制的那对同心环?怎么会在这傀儡身上?”
沈如晚也不明白。
先前她听同心坊的掌柜说有人取走了这对同心环,欣喜之下便以为取走同心环的人是七姐,如今却知道小情并不是七姐,没理由专程去取这对并不重要的同心环。
她像是忽而生了魔障,忍不住反反复复去想:“小情”到最后也说自己不是沈晴谙,又究竟为什么会去取这对同心环?
这是不是意味着,即使“小情”不愿承认自己是沈晴谙,可终究还是伴着沈晴谙的记忆,承载了七姐的情感?
所以即使傀儡生出诘问、即使记忆不全性情有别,可当“小情”来到尧皇城,路过同心坊的那一刻,仍然不由自主地被沈晴谙的情感所影响,走进了那座与她并不相干的铺子,取了一对并无多少价值的同心环。
取走同心环需要拿出当年的凭证,“小情”又究竟是从多久之前便被这一个继承自沈晴谙的心念所驱使,才能在傀儡茫茫的本能下找到那张凭据,最终走进同心坊?
这一系列行为毫无傀儡主人的指令,全靠一股自记忆而来的情感驱使,完全是与傀儡本能相悖的,又得是多深的情感,才撑得起这长年累月的意念?
沈如晚攥着那对同心环,心念万千,复杂到极致,什么也说不出。
“可我还是不明白。”她轻轻说,“既然她不是不在乎,当年又为什么连个选择也不给我呢?”
为什么沈晴谙要骗她?为什么不给她一点选择的余地?为什么要那么绝情地把她逼到绝境?
曲不询凝神看她许久。
他伸出手来,轻轻一喟,抚了抚她鬓角,“也许是她太了解你了,知道你一定不会赞同她的选择,她不想和你分道扬镳,所以想逼一逼你,以为这样既能让你妥协。”
沈如晚偏像是较真一样问,“可她若真把我当朋友、姐妹,怎么会这么对我?”
曲不询垂首,额头和她相抵,从咫尺间凝视她的眼眸,“有时候,越是关系亲近,越是肆无忌惮,因为有恃无恐,觉得彼此情谊深厚,再怎么伤害也不会分开。”
沈如晚怔在那里。
“不必再去想这些了。”曲不询抚着她鬓角的手微微用力,语气笃定而平和,“往事已是往事,向前看。”
沈如晚抿了抿唇,拈着那对同心环,半晌微微点了一下头。
曲不询很淡地笑了一下。
他凝神望着沈如晚,出神了片刻,终归没有问她,倘若宁听澜当真用沈晴谙的线索来诱惑她,她又会怎么去选。
他只是叹了口气,忽而说点无厘头的话,“我在想,当初我们还不认识的时候,若我不小心得罪了你堂姐,恐怕你立马就要挥泪斩情丝了。”
沈如晚听他说不着调的话,忍不住瞪他,“你没事又为什么要得罪她?”
曲不询啧了一声。
“我只是随口一说,就得了沈师妹冷眼。”他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果然,沈师妹绝不是重色轻友的人,师兄也不过是随意喜欢一番,当不得真。”
沈如晚轻轻踢了他一下。
曲不询作势要躲,可半点没有躲的意思,仍站在原地,笑意斐然。
沈如晚对上他沉凝的目光,不知怎么的又微微翘起唇角,偏开头,耳垂一点微红。
可偏偏她嘴上却要说,“你知道就好。”
曲不询低低笑了。
春日芳菲,林下萧萧,韶光正好,十年流光暗度,到头来,仍是佳期如梦。
离开蓬山附国境内,便是茫茫忘愁海,海上青鸟斜飞,波涛无穷。
蓬山有一项规矩,所有新入门的弟子都要在忘愁海上摆渡入宗,到达渡口,方算是拜入了宗门。
旁人初听这条规矩,要么惊叹,要么皱眉。
“那我要是在海上分不清方位,永远也到不了渡口,这可怎么办啊?”陈献听说这条规矩,忧心忡忡地说,“难道我就在忘愁海上漂十年?”
楚瑶光竟也难得赞成陈献的发问,“虽说漂上十年未免太夸张了,可这规矩确实有些叫人作难。”
曲不询懒洋洋地坐在渡船头,回头望这两个别宗弟子,语气闲散,“那可真是说不准啊,要是陈献被放在忘愁海上,还真有可能漂上十年。”
陈献信以为真,“真的会漂那么久?十年?岂不是要在忘愁海上饿死了?”
曲不询忽悠小朋友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大道无情,人各有命,日后仙途上坎坷多的是,倘若连忘愁海这一关也过不去,又能谈什么仙缘?”
陈献惊得瞪大眼睛,“这……这未免也太无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