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主要是前者。
但曲不询故意抛出两个选项问她, 沈如晚皱眉。
“如果是后者呢?”她反问。
曲不询的侧影凝了片刻。
他偏过脸来看她,昏暗的暮色映在他眉眼, 仿佛把他眼底蕴含的情绪也晕染得晦涩难辨。
他说,声音倒还带笑, “那我可就糟了。”
“糟在哪了?”沈如晚冷淡地问他。
曲不询看了她一会儿, 笑了笑。
可到底糟在哪里,他又偏偏不说。
“我真是散修,无门无派,无家无累,孑然一身,”他往后一靠, 姿态松散, 随手敲了敲桌案, “技多不压身,走南闯北见得多了,会的自然也就多了,没什么稀奇的。难不成散修就不能多才多艺了?”
散修当然也可以多才多艺、修为高深、实力强大。
神州人才辈出,岂独蓬山十八阁?
江海鱼龙,哪里又是不可能乘扶摇直上的?
蓬山确实一家独大,但也没法一网打尽所有人才。
沈如晚不语。
“我觉得你现在这样退隐小楼,看似清净,其实不好。”曲不询说着说着,居然还一股脑对她发表起意见来,“你要真是无欲无求也就罢了,可你偏又没放下,只是固步自封。说不定再过几年冒出几个惊才绝艳的年轻人,你见了就觉得自己跟不上修仙界发展了。”
沈如晚一开始还凝神听他说,到后来没忍住便拧起眉头。
“我有问你的意见吗?”她声音乍冷,半点温度也没有,“我的事我自己清楚,不需要任何人指手画脚。”
曲不询看她。
沈如晚就是那种与不投机半句多、真正看不上的人连嘲讽也欠奉的脾气,高傲不言自明。她要是觉得他满口荒诞不经的胡言乱语,早就一声冷笑了,何须动怒,不屑便溢于言表。
本来曲不询看透这一点,以他的现在的脾气,怎么都得轻飘飘笑一声,硬是把她这恼羞成怒给戳破。论起性情乖张,死过一回的人,又有什么顾忌?
沈如晚冷冷地盯着他,嘴唇也紧紧抿着。
曲不询沉吟了片刻。
“也是,任谁听到旁人贬低自己,总不会高兴,况且这些年你并没有落下什么,说你固步自封,对你不尊重。”他出乎意料地平静,“说人易,说己难,是我唐突,抱歉。”
沈如晚倒没想到他会这么心平气和地道歉,明明两人刚见面时还针锋相对,谁也不让谁。
他主动让步,她倒是怔住。
“算了。”她微微抿唇,顿了片刻,声音冰冷,“下不为例。”
曲不询笑了一声。
沈如晚别过脸,目光落在院里的野花上,没说话。
“也不早了,我该走了。”曲不询起身,低头看她一眼,“明早我去山上看看,你去吗?”
东仪岛就那么大,沈如晚猜他早已经整个都找过一遍了。
“可以。”她微微点头,“我也去。”
“行,明早我来找你。”曲不询走到门边,又回头看她一眼。
沈如晚不解。
“还有事?”她问他。
曲不询转过身,“没有。”
屋门在他身后轻轻关拢,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夜色已深,万籁俱寂,一关上门,月光也被关在屋外。
屋内一片昏黑,只能看见模糊的轮廓,一片静谧。
沈如晚伸手,指尖轻轻一挑,桌上的烛台便“啪”地一声轻响,燃起细细的烛火,照亮一室幽光。
她对着那幽幽烛火,忽地一怔。
方才和曲不询说话时,满眼昏黑,只能看见轮廓剪影,脸上表情不过看个大概罢了,可无论是她还是曲不询,谁都没有想起点灯。
*
晨光熹微,沈如晚推开窗。
站在窗前,天际还隐隐发白,庭院寂寂,只有鸟雀在树梢啼叫。然而修仙者听力极佳,能听见在一片静谧外,还有更远处忙碌的喧嚣,岛民们天不亮就起身,又是匆匆忙忙奔波生计的一天。
一座湖心岛上,也只有这么一片不被生计所困扰的静谧。
她听见走廊里有人走过,脚步声很稳也很轻,却也没有刻意压低,仿佛是特意留出能让她醒时听见但又不会从梦中被吵醒的声响。
虽然,沈如晚也早就不会再有那样沉酣的睡梦了。
她从窗边走向门口。
“笃笃笃”的敲门声响起时,她正好走到门边,打开插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