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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节(2 / 2)

如果沈晴谙真的在乎她,又怎么会想尽办法把她拉入这样的事,又怎么会用杀阵来威胁她?她在沈晴谙的心里,到底是朋友,还是跟班?

但这一切都再也没有机会问出。

她不想死,也不想亲手种下七夜白,所以即使她知道身上种下的杀阵威力极强,即使她知道周围轮巡的全是沈氏多年培养的心腹精英,她仍然动手了。

在那天之前,“沈如晚”这个名字仅限于第九阁内部,大家多多少少知道这一辈中有个很厉害的师妹,在木行道法上很有天赋。可在第九阁外,知道沈如晚的人不多,提起长陵沈家的天才,也很少会提及她,更从来没有人会夸耀她的实力。

连沈如晚自己都不知道,她这样整日空对薜荔蘅芜的法修,在必要时,居然那么会杀人。

一开始她只想闯出禁地,谁也不想杀,可在禁地值守的守卫都来拦她,绝不能让她就这么闯出去泄露消息。她身上的杀阵已然被催动,她只擅长点到为止的斗法,没有太多和人生死相搏的经验。

有意无意都已不重要,她杀了很多的人。

意识消亡前,她想,她大概是走不出去了。

七姐会不会有点后悔呢?

再醒来,她已在蓬山。

“我们找到你的时候,你已经走火入魔了,沈氏上下俱灭。”掌教宁听澜亲自来探望她,俊逸清隽的眉眼间也写满了不忍,他安慰她,“不过你放心,我们在沈氏族地发现了那些药人,简直是丧心病狂!你不愿同流合污,反抗理所应当。如此极端情况下走火入魔也很正常,宗门不会因此处置你的。”

沈如晚坐在桌边,几乎要把那块糖糕揉烂。

在临邬城退隐了十年的沈如晚尚且不忍回首,退隐前的沈如晚又怎么去面对?

“七,七姐……”她躺在病榻上,磕磕绊绊地问。

宁听澜似乎不怎么意外她的提问,“你说的是你的族姐沈晴谙吧?她也死了。应该就是她把你带进禁地的吧?她根本不在乎你的死活,你千万不要为她的事感到愧疚不安。”

沈如晚那时恍惚地靠在绵软的靠枕上,只觉自己的脊骨也无力得仿佛支撑不住。

“我、她是我……”她半天也说不出那个字。

“你不要为此自责,她也想杀你,当时杀阵不都已经催动了吗?”宁听澜安慰她,“她对你没有留情,你不应当为此内疚。”

沈如晚只觉恍惚。

她怔怔地坐着,忘了面前坐着的是蓬山掌教,最日理万机的人物,她什么都想不起来,只剩恍惚。

“沈家的事影响极恶劣,考量之下,宗门暂时不打算公布药人的事,但宗门会为你作保,证明你是事出有因。”宁听澜坐在她病榻边,神色温和,“修仙界之大,利欲熏心、丧心病狂之辈如过江之鲫,少了沈家,还有更多。你有想过接下来要做什么吗?”

从此,本该一生莳花弄草的法修沈如晚握紧赫赫有名的神剑碎婴,奉掌教宁听澜之命,惩奸除恶,成为蓬山对内对外最冷硬无情的那把剑。

沈如晚坐在小楼中,紧紧攥着那块已经冷掉的糖糕,神色冷凝,低声喃喃,“七夜白。”

她曾找寻过七夜白的踪迹和来历,想搞清楚沈家到底是从哪得到这种又邪性又奇迹的灵植,可惜信息太少,几番折腾,每每以为摸到头绪,最终却又一无所获,七夜白像是在世间销声匿迹了一般,再也没被她遇见过。

曲不询是从哪里知道这种花的?

他问起七夜白,又究竟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

沈如晚面色沉冷如水。

她静静地坐在桌边,像一道沉默的影子。

日光从半开的窗口斜斜地照进来,从桌边一路倾移到床边。

她一坐便是一下午,再抬头,竟已暮色四合。

她怔怔地看着窗外幽黑的夜色。

半晌,忽而冷笑,不知是同谁说,“我早就退隐了,蓬山和修仙界如何,同我又有什么关系?纵是整个神州都成了七夜白的花田,也轮不到我头上。”

她说着,一转身,和衣便卧。

躺在床上,合上眼欲眠。

夜静无声。

到夜阑,辗转反侧,滴漏声寒,静谧夜色里,只听见一声声枕函轻响。

第16章 枕函敲破漏声残(四)

四月十九,气清云和。

邬仙湖风平浪静,波光似锦,孟夏日光洒落江面,清亮得叫人睁不开眼睛,只好躲进船篷里,遮一遮那满眼好晴光。

十年修得同船渡,渡客无事,好奇地望向同船人。

“沈坊主,你是特意为我们东仪岛的龙王庙建成赶来的吗?”

沈如晚倚在船篷边,罕见地穿了件鹅黄衫裙,着色鲜丽清亮,衬出她颊边清光如雪,消解了些许冷凝,看起来竟有些可亲,连同船的普通岛民也敢和她搭话了。

她端坐在船篷里,淡淡扫那人一眼。

“不是。”开口,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又立马回来,因鹅黄姝色而惹来的可亲也一瞬间成了错觉。

“哦,那,是我误会了。”岛民尴尬地笑了笑,“我看你今天这身打扮,还以为是来贺龙王庙落成的。”

其实沈如晚早就把东仪岛的龙王庙忘到九霄云外了。

她口口声声说七夜白什么的和她有什么关系,可躺在床上接连几日,辗转反侧,简直要敲破枕函,每夜都听着残漏声睁眼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