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谷零和赤井秀一大吵了一架。
那天告别琴酒,降谷零立刻回了警察厅,安排零之小组的成员,二十四小时保护那个高官。等他终于有空坐下来喘一口气时,才想起他忘了什么。
他连忙摸出属于安室透的那部手机——不是属于降谷零的,是属于安室透的——就看到赤井秀一发来五封未读邮件。
只有五封,但每隔一小时发一封,看得出对方虽然着急但又逼着自己忍耐的心情。
降谷零只好打电话过去,电话一接通,对方就问他:“爱子呢?”
降谷零清了清嗓子,告诉赤井秀一:“她被琴酒安排,去自杀式袭击。”
“那她人呢?”
“住在组织据点,等待出任务。”
“什么时候出任务?”赤井秀一问。
“我不知道。”
“组织据点在哪?”
“我也不知道。”
赤井秀一按住不断跳动的太阳穴,有些压抑不住怒火了:“那你这五个小时都在做什么?你不把她找出来,放任她去自杀式袭击?”
降谷零被赤井秀一两个问题接连问倒,有些心虚,但想到和爱子在琴酒那里发生的不愉快冲突,以及爱子要拉警察陪葬的行为,努力让自己理直气壮起来:“首先,我没有放任她去自杀式袭击。我知道她的任务目标,派人做了干预,等她一出现,就把她拦下。其次,是你放跑了她,我去找她。最后,是你莽撞暴露身份,导致她对我不信任,使她拒绝和我回去,住到了组织据点。”
赤井秀一阖了阖眼睛,吐出一口浊气:“那她的任务目标是什么?”
“我不能告诉你。”
赤井秀一捏紧手机,仿佛要把手机捏碎。
“因为公安的保密原则吗?”
“对。”降谷零开始打官腔,“虽然,我和你有口头的合作约定,但没有正式的联合搜查文件批准信息交换,这就是属于公安的保密信息。”
赤井秀一实在忍不住了:“我去你家,我们面谈。”
然后他就把电话挂断了。
降谷零生气地瞪着电话,抓起车钥匙就往外走。
明天他就搬家!
他们在降谷零的家中会合。
“你太卑鄙了。”降谷零打开家门,忍着怒火,“从广田那里套出我的地址。”
“我没有从她那里套出你的地址。”赤井秀一说,跟着降谷零走进对方的家,把门关上,“是我悄悄跟踪她。”
“那你就更卑鄙了!”
赤井秀一有些不耐烦:“我不想和你在这个问题上争论,我就问你,你要怎样才能告诉我爱子的任务目标?”
降谷零双臂抱胸:“你要知道任务目标做什么?再安排人去干预吗?”
“对。”赤井秀一说。
“不需要。”降谷零冷冷看着赤井秀一,“公安的人足矣。”
“我不是不信任你们的人。”赤井秀一说,“但多一个人,多一份保险。”
“多一个人,多一份混乱。”降谷零不耐烦地挥手,“我向你保证,我不会让她死的,你满意了吗?”
赤井秀一抿起嘴唇:“FBI的人不参与,仅我代表我个人参与,服从你的指挥,可以吗?”
这个高傲的男人低下了头。
降谷零惊讶地看向赤井秀一,他没想到,赤井秀一竟然为了广田爱子,愿意做出如此大的退让,甚至有些低声下气。
但是……不行。
涉及警察厅高官,已经属于国家机密了。
“不可以。”降谷零说。
赤井秀一怒视降谷零:“你不要太过分。”
“我过分?谁过分?”降谷零往前走了一步,直视赤井秀一的眼睛,“FBI和公安的利益,本来就是不一致的。你们来日本调查组织,经过日本的同意了吗?而且,你装什么呢?当时在列车上,是不是你扔的那颗手榴弹?要不是你,雪莉会死吗?同样是宫野的妹妹,怎么偏偏对这个这么上心?雪莉才和宫野有血缘关系!你害了雪莉,你知道吗?”
窗户纸被戳破,剑拔弩张,火药味充斥在两个人之间。
“雪莉没死。”赤井秀一紧紧锁住降谷零的眼睛,“我们把她救下了。”
火气直冲降谷零的大脑:“她没死?你们把她救下了?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混蛋!”
“为什么要告诉你?”赤井秀一反问,“你想把雪莉抓回组织,你才是想害她的那个人。”
“组织需要她做实验,”降谷零感到焦躁,防御性地环起手臂,“她不会死的。”
“她不会死,她就不会受到其他伤害了吗?她叛逃出组织,你再把她抓回去,她心理要承受多大压力?她会不会被组织严刑拷打?她会不会自杀?你想踩着她上位,你是个人吗?”
“你也踩着苏格兰上位!”降谷零咆哮出来,“你看着他在你面前自杀!你才不是人!”
所有之前因为顾虑工藤夫妇,而没有在工藤宅谈开的问题,所有之前没解开但仍深深埋藏在心中的疙瘩,所有立场相悖的争锋,所有被压抑着的痛苦,都在此时此刻,如地雷般引爆。
赤井秀一往前走了一步。
降谷零往后退了一步,并摆出攻击的手势。
“你想在我家打架吗?FBI?”
这句话提醒到了赤井秀一。
这是降谷零的家,不是他的家,这是降谷零的国,不是他的国。降谷零是主人,他才是客人,那个不请自来的人。
赤井秀一静静注视着降谷零,然后,慢慢地,向后退了一步。
社交安全距离是1.2米,现在他们距离2米。
但降谷零紧绷的神经并没有得到缓解,他呼吸急促起来,因为冥冥之中,他感到自己马上就要摸到那扇真相之门,知道那个他不敢也不能知道的秘密。
赤井秀一静静看着降谷零。
那一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追着苏格兰上了天台,苏格兰夺走他的枪,试图自杀。
他抓住了手枪的转筒,告诉苏格兰,他也是卧底。
然后脚步声响起,震耳欲聋,回荡在天台上。
他们一起看向脚步声的方向。
他的手松开了,于是一声枪响,苏格兰死了。
如果没有脚步声,他的手是绝对不会松开的。
但把责任推给别人,不从自己身上找原因,是懦夫的行为。
绿色的眼睛盯着紫色的眼睛,降谷零听到赤井秀一缓缓开口。
“是我的错。”他说,“我没有救下苏格兰,我无时无刻不感到抱歉。”
他又往后退了一步,现在他们距离2.5米。
硝烟散去,不知从哪里吹来一阵风,带着凉意,安抚了降谷零敏感的神经。
降谷零放下攻击的手势,干巴巴地开口:“所以我告诉你了,我会救下广田的,我和你不一样。”
又回到这个无解的问题上了。
赤井秀一按住太阳穴,阖了阖眼。
“你不能保证你能救下她,所以我要参与。人力有所不能及,你怎么敢这么狂妄,如此肯定你能救下她?”
赤井秀一的声音一直是冷静的,但他的用词总能激怒到降谷零。
“我狂妄?”降谷零觉得赤井秀一不可理喻,“我是不能保证。哪有什么事能百分百保证?照你这么说,所有事都不用做了,因为不能百分百保证!不要做卧底了,因为不能百分百保证安全,不要打击组织了,因为不能百分百保证所有人都被抓住。”
赤井秀一也觉得降谷零不可理喻,对方怎么就听不懂自己在说什么呢?
“这是不一样的。”赤井秀一说,“这是人命关天的事,容不得马虎。”
“做卧底不是人命关天的事吗?稍有不慎,我就死了。”
赤井秀一眼部的肌肉抽了抽,降谷零知道,赤井秀一被激怒了。
一直以来,都是他被赤井秀一激怒,现在,他终于激怒了赤井秀一。
但是降谷零不是故意的,他也很生气。
为什么赤井秀一要胡搅蛮缠?为什么赤井秀一就是听不懂他的意思?他已经向赤井秀一保证了,他会把广田爱子救下的。
当然,所有事都不能百分百保证,但他既然保证了,那至少也有百分之九十九。为什么要考虑剩下百分之一的概率?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好好在路上走着,从天而降一块砖头,这种百分之一的概率,又怎么能避免?
赤井秀一没有发火,他深吸一口气,换了个方向突破。
“她住的那个组织据点,你可否探查到?”
“组织据点我探查不到。”降谷零说,“但我可以把知道组织据点的人抓过来审问。”
“那就这么做。”
“不可以。”降谷零说,“那个人是接头点的负责人,每天都要打卡,虽然是个小喽啰,但在这种关键的位子上,突然消失,立刻会引起注意。我把那个人抓来审问,而那个人今天只见过琴酒、我和广田。我的卧底身份立刻暴露。”
卧底、卧底、卧底。降谷零张口就是卧底,闭口就是卧底。赤井秀一终于被磨得没了耐性。
“你又不要暴露你自己,又不告诉我公安的保密信息,哪有这么美的事?”
降谷零也被磨得没了耐性:“注意你的言辞,FBI!是你放跑了广田!她去刺杀你,那么好的机会,被你错过。现在她重新回到组织,当然是处处掣肘。”
“哪里掣肘了?”赤井秀一又往前走了一步,“你告诉我她的任务目标,我们一起准备,你会死吗?”
然后赤井秀一突然明白了:“她要去袭击的是你们的人,是不是?”
“我看你脑子里装的都是水。”降谷零冷冷开口,紫色的眼珠紧紧盯着赤井秀一。
“既然是你们的人,你更应该告诉我了。”赤井秀一说,“万一她袭击任务目标时,你们的人出于同僚情谊,阻拦她时下手重了,怎么办?”
这句话说得已经很隐晦了,实际上,赤井秀一真正担心的,不是下手重不重的问题,而是保护任务目标的人,因为同为警察看不惯,故意对她下黑手,甚至将她立刻击毙。
降谷零读懂了赤井秀一的潜台词,感到出离愤怒:“你觉得我们会做这种事吗?与其问我们会不会做这种事,你为什么不问问她为什么要刺杀警察?”
“这很难理解吗?她是组织里的人。”
“她是组织里的人,她就要拉警察陪葬?”降谷零冷笑,“那我看也没必要花那么多心思救她了。还给她申请蒸发密令,她根本不会通过政审的。”
“你什么意思?”赤井秀一眯起眼睛。
“她杀过很多人。”降谷零看着赤井秀一,“当然,我也知道,你们荤素不忌,什么人都可以做污点证人。”
“你亲眼见她杀过很多人?”
“她和我出任务,在我面前杀了一个人。”
“她和你出任务,你让她杀人?”赤井秀一感到出离愤怒,“你怎么能做这种事?她是未成年人,出生在组织,没有选择,你是成年人,是卧底,你和她出任务,应该是你去杀人,你去做那件事。你怎么能把责任推给她?”
他没有让她去杀人。
降谷零张嘴,想辩驳,却发不出声音。
那一天,又发生了什么?
“组织要这个人的命。”他看着她,“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她看着任务对象,他看着她。
“你要是下不去手就算了。”他假装不满,随时准备替她出手,或阻止她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