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中舞听完对方的不情之请,感到非常无语:“您希望我把下次的数学卷子出的简单一些,让她增加一点信心?也不是不可以……”
对方连声道谢,把电话挂断了,田中舞继续翻着家校联系册,发现其他学生的背景都写得清楚又详实,出生日期、家庭地址、毕业于某某小学……只有这个转学生,履历一片空白,和她家长一样神秘,除了名字就是电话,连照片都没有。
果然是关系户呢。
但她信奉有教无类,虽然是关系户,虽然数学一塌糊涂,虽然上课睡觉玩手机还逃学,但人家家长如此放下身段请求她,她也不是不能破一次例。
下次数学卷子,就出得简单一点吧。不仅给那个转学生,也给其他同学增加一点信心。
田中舞又接到了安室先生的电话,她正准备去上课,但还是放下教具,接了起来。
“安室先生,”她说,“您放心,我早上就和您说了,广田同学来上学了,还赶上了数学考试。我特地提前批了她的卷子,进步很大。她还帮助了同学,还和对方交上了朋友,表现特别好。”
对方被她一连串的话堵住了,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如果您没其他事,我就先去上课了,安室先生,广田同学表现真得很好,您之前一直担心她交不到朋友,您看,这不就交到了吗?”
“您说的是。”对方笑了笑,“谢谢您,老师,我没有其他什么事了。”
田中舞拿起教具,走进教室,但在上课前,她先说了一些题外话。
“我今天才知道,班上有些同学会欺负其他同学,”田中舞皱起眉头,“说实在的,我不能想象,在这样好的一所学校,也会出现这样的事。”
田中舞看了一眼广田爱子,她坐在窗边,低头玩着手机。
田中舞继续说:“如果同学遇到困难,我们要帮助同学,而不是欺负同学。有些同学呢,生来就比较独特,可能姓氏比较独特,可能长相比较独特,我们要认识到人与人就是不同的。特别是像姓氏、长相这种东西,是我们无法改变的。日本有很多稀有姓氏,这是拥有这些姓氏的人与众不同的标志,就像有些同学身上有疤、有胎记,这也是他们与众不同的标志。在日本,排行前三的稀有姓氏分别是蚬、鲷津和足袋抜,都只有十个人姓……”
下课后,田中舞收拾教具,准备离开。她还没踏出教室门,就被一个人拦住了。
“老师,”是那个有些阴沉的转学生,“我有个问题想要请教您。”
田中舞有些受宠若惊,这还是广田爱子自转学以来第二次主动和她说话,还是在课后,是有什么东西没听懂,来问她了吗?她终于认真听她的课了吗?
转学生开口,打破了田中舞的幻想:“您上课前说到日本的稀有姓氏,福万排行第十九,全国只有二百八十个人姓,这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田中舞不太喜欢被质疑,“我可是查了很久的数据呢。”
“这个数据是怎么查出来的呢?”
田中舞向广田爱子解释了一番。
广田爱子若有所思。
田中舞看着广田爱子,想告诉对方她已经提前批了对方的数学卷子,想鼓励对方做得很不错,让对方继续保持,但看到对方黑漆漆的眼睛和手腕上的创口贴,突然有些不敢了。
虽然嘴上说得好听,但还是有些怕的,这些背景复杂的人。
足袋抜康成很讨厌上学。
自从他忘记把他破了一个洞的袜子换掉,又被几个男生发现,他们就给他取了一个外号,叫“破足袋”。
他们嘲笑他:“足袋抜,破袜子,足袋抜,臭袜子,足袋抜,鞋拔脸,足袋抜,不要脸。”
因为他成绩好,霸凌变本加厉,他们让他代写作业,还逼他考试帮他们作弊。
“我真的不能帮你们作弊。”足袋抜康成缩在墙角,哭哭啼啼,“被抓到我会被退学的,被退学我就死定了。”
“我管你会不会退学!”一个男生猛地踢了一下足袋抜康成的肚子,“我只关心我考试能不能及格!哭什么哭?像个娘们一样。”
另一个男生举起拳头:“信不信我揍你一顿?”
“你说谁像个娘们?”一个女孩的声音响起,几个男生和足袋抜康成一起抬头。
女孩坐在墙头,看着底下的几个人,穿着国中制服,留着过肩的黑色长发,眼睛黑漆漆的,犹如一潭不见底的深井。
“关你屁事!”第三个男生踢了一下墙角。
女孩从墙头跳了下来,非常轻盈的落地,然后站起来,拍了拍手。
“他们欺负你是不是?”女孩问足袋抜康成。
足袋抜康成愣愣地点了点头。
女孩走到足袋抜康成面前,转向那几个男生:“你们不准欺负他。”
足袋抜康成吓坏了,拉住女孩的裙角:“喂,你不要挑衅他们啊。”
“听到没?”领头的男生环起手臂,“你想挨揍吗?”
女孩冲他勾了勾手指。
男生被激怒了,一拳砸向女孩,被她轻松躲过,然后她抓着男生的手臂,就是一个过肩摔。
所有人都惊呆了。
女孩解开长袖衬衫上的扣子,卷起袖子,露出手臂上长长的狰狞伤疤,活动了一下腕关节和脖子。
“你们谁还想和我过几招?”
没人敢动。
女孩看了一眼足袋抜康成:“站起来。”
足袋抜康成呆呆地站了起来。
“我们去告诉老师。”女孩说,“就说别人欺负你,我救了你,所以我迟到了,知道吗?”
足袋抜康成被女孩拉着朝办公室走去,直到快走进教学楼,才觉得不对,硬生生停住脚步。
“你今天打了龙平,他们之后会在我身上报复回来的。”他说,感到前途惨淡,泪水又憋不住了。
女孩有些不耐烦地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他们再欺负你,你就打回去啊。”
“我打不过他们。”足袋抜康成偷偷看着女孩手臂上的伤疤,“我没有你那么厉害。他们很强的。”
女孩说:“所以去告诉老师。”
“告诉老师没有用的。”足袋抜康成飞快地擦了一下眼睛,“老师又不能时时刻刻保护我。他们会更加报复我。”
女孩想了想,拉着足袋抜康成又往回走。
“听好了,”女孩对那三个还留在原地的男生说道,“我,广田爱子,从今天开始罩着这个人,你们谁敢欺负他,就是在打我的脸。”
然后她向他们炫耀了一下她手臂上的伤疤:“看到没有?我家是黑社会,你们谁敢打我的脸?”
足袋抜康成呆呆地看着广田爱子。
“也不要想着耍滑头。”广田爱子警告道,“黑社会消息很灵通的,你们要是碰他一根手指,我家里人一拥而上,把你们做了。”
三个男生大气不敢出。
“好了好了,”广田爱子拉着足袋抜康成就往教学楼走,“快去找老师,我要来不及了。”
“你要干什么?”足袋抜康成被她拽着踉跄了几步。
“我要迟到了!”她火急火燎,“走快点!”
“离上课还有一会儿呢……”足袋抜康成有些追不上她的脚步,“你不是才从外面翻回来吗?”
“哎呀,你不懂。”她跑了起来,“两个小时快到了!”
她放开了他的手,而他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看着她飞扬的裙摆和长发。
真好啊,他想,他被保护了。被一个从天而降的天使,女神,盖世英雄保护了。
但那天之后,她再也没在学校里出现过。
她去哪了?他一直在找她,她离开学校,去混她的黑社会了吗?
波本穿过客厅,向爱子走来。
不再是安室透,而是波本。
是啊,她怎么忘了。他不是那个在咖啡店做侍应生,对每个人笑脸相迎,虽然对她态度严厉,但从来没有真正对她动过手的安室透。他是代号成员波本,组织里的情报屋,她的监管者。
“琴酒找你。”波本拿出另一部手机,冷冷看向她,“你在外面玩得好不快活,我在这里帮你顶着他的压力。”
可不是吗?他中午就接到琴酒的电话了,琴酒说要找广田,但广田在学校里,他又不好告诉琴酒他还把广田安排去上学了,只好说等一会儿。
“等一会儿?”琴酒的语气阴森森的,“你今天没任务,她不在你身边吗?”
他硬着头皮扯谎:“我潜伏在一家店里,朗姆派给我的长期任务,广田在家里。”
琴酒哼了一声,接受了这个说辞。
他立刻打电话给广田爱子的班主任,想把她接回来。
但她的班主任说,她数学进步很大,还交到了朋友。
他犹豫了,最后决定抗下琴酒的压力,拖到她放学。
在他的能力范围内,让她好好享受学校时光吧。
但看看现在几点了?晚上九点了!
波本当着爱子的面拨号,还打开了免提。
爱子的呼吸都轻了。
电话接通了,琴酒的声音响起,果然,一开口就是骂人的话。
“波本,”琴酒说,“你说等一会儿,你看看现在几点了?你到底在做什么?不要以为你可以像贝尔摩德那样搞神秘主义,上次你抓捕雪莉把雪莉弄死了,组织还没追究你的责任呢……”
波本把免提按掉了。
但太晚了,她听到了。
她看向波本,一双漆黑的眼睛里闪烁着无数情绪。
犹如太阳穴打入一根刺,波本的脑袋嗡的一下开始鸣叫,连耳朵都听不清了。
糟了。
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言语变得苍白无力,从舌尖迅速溜走。
她本来就站在玄关,连鞋子都没脱。
她一转身,就打开门,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