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组织里生活,就像生活在国中国里。虽然日本自有一套法律,但组织里的人,遵守的是组织里的规则。这规则不是明文书写的,不是公开颁布的,但它隐藏在黑暗中,默认所有人都应该知道,都应该遵守,如果有人不幸触犯,就会蒙遭大难。
在这种情况下,坦白,是需要极大勇气的。
被考验的不仅是坦白者和被坦白者的关系,还有被坦白者的立场。
我能不能信任你?你会不会出卖我?
比坦白更进一层的,是配合。
FBI原本制定的脱离计划是这样的:在抓捕琴酒的同一时刻,由两个探员假扮莱伊的搭档,将明美和爱子直接带到美国大使馆,再由专人护送到驻日美军的横田基地。直到到达大使馆的那一刻,她们才会知道发生了什么,为了确保她们不做任何反抗,探员会让她们陷入沉睡。
但赤井秀一在最后一天改变了主意,他告诉明美一个FBI安全屋的地址,让她自己带着爱子和志保去那里。
“你们务必在九点钟到达那里,不能早也不能晚。到了那里,会有人把你们接走。暗号是:您的裙子掉在了地上。你要回答:这不是我的裙子。”
明美的神色变得非常严肃:“我记住了。”
这是一个新的计划,这是一个冒着极大风险的计划。风险来源于雪莉的存在,无论FBI推演多少次,把雪莉一起带走的计划都很难成功。但现在不一样了,现在有明美的加入,她很早就知道了他的身份,却没有拆穿,她给了他信任的可能性,他便给她另一个可能性。
你愿不愿意配合我?你愿不愿意逃离组织?你愿不愿意冒这样的风险?
她愿意。
“万事小心为上,”他叮嘱她,“实在不行,你和爱子先走。”
她摇头:“如果我不能和志保一起走,我就不走。”
他就知道。
那天晚上,他最后一次回家,和明美、爱子一起吃了一顿饭。晚饭很丰盛,是明美做的,他在厨房帮忙,和她交换了一个眼神。
吃完饭,他最后指点了一下爱子的截拳道,嘱咐她要听姐姐的话。
“我一直很听话的。”爱子有些不高兴。
他蹲了下来,摸了摸爱子的头:“我明天要出任务了,我不在的时候,你和明美待在一起,照顾好彼此。”
“当然,”爱子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他看着她:“我不知道。”
“好吧,那你早点回来。”
他又揉了揉爱子的头发,把她的头发都揉乱了。
深夜,他整理好一切,准备出门,明美站在玄关处,送他离开。
“再见了。”他最后回头看了她一眼。
她内心惊涛骇浪了一整晚,但在爱子面前,她还要假装出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再见。”她说。
他靠近她,她握住他的手臂,和他交换了最后一个吻。
眼泪掉了下来,他伸手擦去她的泪水:“别哭,你要坚强,你可以的。”
“我知道。”明美有些哽咽,“我知道,你也要保重。”
他离开了。
坦白身份不算什么,坦白计划,请求对方的配合,才是最难的事。
那天晚上,在赤井秀一联系FBI的同事更改计划时,明美也联系上志保。
“明晚八点,我去你家拜访你,可以吗?”
志保还在加班:“能晚一点吗?我明天估计也要加班。”
明美犹豫了:“你下班后打给我。”
志保不明所以,但不像爱子,她嗅出了点不一样的味道。
深夜,明美送完赤井秀一,就接到了志保的电话。
志保说:“明晚八点半可以吗?我会努力在八点半到家的。”
明美内心十分不安:“还可以再早点吗?八点二十?”
志保沉默了,十分钟而已,为什么一定要八点二十到呢?她试探地开口:“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明美也沉默了,过了很久,她轻轻说:“我想早点见到你,有一件学校里的事,等不及要和你商量。”
志保的电话有没有被组织监听?她是能否相信志保,相信志保也愿意逃离组织?她们虽然是亲人,但真正相处的时间,能说悄悄话的时间,却并不非常多。从有限的接触里,她无法判断志保的立场。又或许,她隐隐觉得,志保的立场,其实更偏向组织。
这注定是个无眠之夜,但她必须睡觉,养足精神和体力。
她吃了一片安眠药。
第二天,明美带上爱子,在晚上八点的时候,开车到达志保家。
她们什么行李都没有带,因为这样的话,就太显眼了。
爱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问明美:“今晚我们睡在雪莉家吗?”
明美心里紧张到不行,敷衍爱子:“嗯。”
“那为什么不带衣服和作业?”
“志保那里准备了衣服。”明美开始胡编,“不带作业是因为明天志保有空,打算给你请个假,我们三个一起出去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