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07
地点:市医院
林息回过神敲了门,正想打开病房门时,却发现门怎么会是锁着的。
林息从门上看到方逮坐在病床边的身影,她真的越来越不懂方逮到底是在想什么了,想跟商容离婚是他,现在又满心依依不舍,心疼不已的也是他。
如果不适合,那他狠心一点,早些成全两个人的未来,不也是好事一桩吗?
他做的这些,如果让商容知道了,不就会更加难舍难分吗?
只见,方逮恰好抬起头,看见林息的身影在门外,他便缓缓起身,走了过去给她开了门,见到人后,甚至还小声关心的说,"林息,你的脸色很不好看。你现在应该要多休息的。"
林息皱了眉头,见方逮整个人显然有些过于疲惫的样子,眼里红色的血丝,有些杂乱的头发,跟完全不想整理的胡渣。
林息觉得方逮这人不知道是怎回事,可能是职业素养的关系,他总是习惯的先关心别人,而不关心自己,至少林息觉得方逮现在可比她还要糟糕跟疲倦不少。
林息没有回答他,只是走进商容的病床,摸摸她的手,沉稳的问方逮,
"容呢?她清醒了吗?"
方逮语气平缓,就像是在谈论例行公事,"今天有醒来,可昏昏沉沉的,认不得人,
刚给她挂了加药的水,是睡沉了。"
林息看着昏睡不醒的商容,突然想起顾久告诉她,商容在急救时,有几次完全呼吸心跳停止了,她根本就无法想像,如果医生当她的面告诉她,商容很有可能救不回来,她会有多消沉跟害怕,"如果三天前,容的亲属在手术前必须签署放弃急救,你会签吗?"
病房里昏暗,林息根本看不清方逮的表情,他也一直沉默,直到开口时,说话却是沉沉缓缓的,更像是夹带一丝的自嘲,"我现在早就没资格了,再说这些有什么用。"
林息叹气,按理说夫妻之间的事,是外人怎么管都管不懂的,她也不想管。
可是,林息不想看商容继续伤心,一直颓废下去。
"她没半个亲人在身边,还昏迷着,如果她爸妈知道了,就算临时找来的看护员,你想能有多尽心?"
方逮突然吐露出了一段话,像是他挣扎了很久,才敢说的出口,"她爸妈还不知道,
医院这边就以我知道了,就当成有通知家属了..."
因此,林息故意激他,
"你或许,该告诉她爸妈的,她爸妈或许也不会真的完全慢不经心。而且你们离婚了,在法律上,你们确实也已经不再是亲属关系了。"
方逮却是直接的转移话题,像是不想讨论这件事,
"我去给你买点吃的吧...."
因此,林息沉默了一会才坦然而语,
"我知道她伤了你的心,不管离婚也好,分居也罢,但只要你欺负她,我就不会坐视不管的。"
方逮点头,看了昏迷不醒的商容一眼,他心里也知道,这几天就这样静静陪伴她时,他甚至想,假如她能在醒来之后,愿意跟他坦承一切的经过,跟承认她只是贪玩喜欢新鲜感,已经后悔爱上别的男人了,那么他还是会心软。
至少,他当下的瞬间,是知道自己放不下的。他会下意识的把门锁上,是知道自己跟商容已经是离婚的事实了,因此在法律上他已经不算是商容的亲属关系了,所以他也没资格决定商容要去哪住院,或是要不要放弃急救治疗。所以他下意识的,害怕自己睡着后,会有人把商容带走。
林息见这空无一人的病房,突然想起,如果今天换成是她在医院里昏迷不醒,她的妈妈跟家人们,肯定不论是深夜还是在外地,都会第一时间的到她的身边陪伴她,所以林息能理解为什么商容那么依赖方逮。
因此林息喃喃自语,
"都说钱能解决大部份的事,而能用钱解决的都是小事,可是,在珍贵的东西面前,钱又能买的了什么呢?"
方逮以为林息是话中有话,因此他咽了咽喉头,无奈道:"可是绝大多数的人只有在临死前,才会想通这个道理,可却不见得能原谅。去吧,快些回去休息一会,她我会看着。"
林息这才想起自己应该要感谢下方逮,"顾久跟我说,我腿上的伤是你处理的,谢谢你。"
方逮有些沉重的点头,对林息的谢意,没有任何表态,只是关心的像是老友之间的谈话又或者说是安慰,"我很抱歉,知道这件遗憾的事。这件事,不需要余生过来照顾你几天吗?"
林息清楚地知道,方逮定是知道了她小产的事了,可同时她也清楚方逮的人品,因此她摇摇头,过于冷静的说,"离婚后,这件事就跟他无关,我不想麻烦他。"
方逮听见直接皱了眉头,就算是离婚后,但凡孩子的父亲是余生,那在他的认知里,余生就是该负责任的。
但方逮也清楚林息性格上比较要强一些,因此他也不再勉强想多些什么,只是基于老朋友的建议跟安慰,"有很多自然流产都会在前十二周发生,而且几率也还不低...这些种种原因,其实复杂到也难以理清,到底是为什么..."
"所以不管有什么疑问,林息你都不要有自责。当妈妈已经很辛苦,你不要对自己太过严格,也不需要责怪自己。生命的产生跟离开,有时候并不是人为可控的。"
方逮的语气突然温和,甚至试着用医学的观念来安慰她,他在妇产科轮科时,曾经看过小产后的女子,已经很是悲痛了,还因为妇产科医生不经意说的话,而造成女子的二次伤害。
唯医者,有时候不是只为了治疗患者的身体,有时候甚至是要照顾病患的心,跟安抚家属的心的。因此,他知道此时的林息,肯定是很难受的,他甚至觉得,林息是需要家人或是余生陪在身边的。
"就跟命运一样。"
方逮说这句话时,有些苦笑,像是感觉到确实有些事,不是他努力就可能获得跟圆满的。
林息强压掉鼻酸感,逼自己笑了一下,"既然如此,那方大医生,你在当一回好人吧!
把这件事栏在肚子里,别告诉任何人。做为感谢你的帮助,我就替你瞒了你给容献血的事....."
方逮怕被林息察觉到眼里的挣扎,他闪躲了下,像是害怕林息会问他为什么要做这些,因此他试着辩解,"她失血过多,到院前已经休克了,车祸外伤的人那么多,医院的血库根本来不及补......"
林息见方逮的解释态度有些窘态,便笑着回,
"顾久说,她输了很多血,都快把她半个人的血都置换过一轮了..."
方逮继续尝试辩解,甚至连辩解也了无新意,
"不是只有我的功劳,还有些是调来的冷冻血浆液...."
林息生动的朝他看了一眼,难得像是淘气又优雅的抱着胸,故意反驳的看着方逮,
"我这话又不是在夸你的意思。你为什么怎么做,你自己知道..."
方逮却难的被说的有些哑口无语,困窘的转过身,像是在逃避林息的眼神,
"反正我会基于医生的道德,不会随便向第三个人透露病人的隐私的,这你可以放心。"
"那好吧!看你这在容这里,我就能放心的去休息了。"
林息说完,又看了商容一眼。
只见方逮这棵固执的参天大树,坐定在病床前,林息才放心地离开。
林息在离开前,甚至在想,好像很多事情跟事物,都只有在失去了,才会开始后悔甚至是想念...
人啊!为什么总那么的为难自己,像是不把自己跟身边的人弄的浑身狼狈跟心碎,就不知道罢休!
夜里,方逮也没有任何想闭眼休息的睡意,反倒是突然想起,他在看了新闻报导后,又今天看见双子楼的同仁,在群里讨论这公交车的案子。他自觉这两边说法上有些疑点,便私下问了几个,在双子楼里能说得上话的朋友,对于这案子的一些细节。
他这才怀疑,商容因外伤性大失血,而差点死亡,是跟双子楼的有些单位急救不力有关。
方逮还在细想这整件事时,他兜里的手机,突然传出震动。他看了手机一眼,又看了商容依然还是在安睡的睡颜一眼,他才走到洗手间的角落,小声的接起电话。
"余局,这么晚了,你老还有事情找我?"
余鉴明对于方逮向来直话直说,毕竟他们俩已经是二十多年的老朋友了,某方面来说余鉴明算是,亲眼看着方逮一步一脚印,踏实勤勉的长成现在这般成熟的样子的,"上回跟你提到的药物戒勒所,最近应该就有定案了,我比较倚重你的眼光,我希望你能当戒勒所的总召集人,帮我拟一些,对科且你认为可靠的医生。"
方逮突然,就缓缓地把身体靠在墙上,他透过晕黄的灯光转头,看着还躺在病床上的商容,他若有所思的在想,他希望自己的事业能越来越往上走,甚至能达到外人所谓的认同,才因此才跟科里师兄的争了主任的位置,其实他不是很爱很花时间在行政跟管理的工作,可是他希望自己在商容的父母亲面前,至少别总让商容夹在丈夫跟父母中间为难。
只有他越来越出色,社经地位有了自己的优势,才能证明商容当时选择他,并没有错。
都说男人的野心,向来跟喜颜慕色逃不了干系,因为有了原始对性的冲动,所以才产生自己都想象不到的权力欲,但他在想,他自己是这样的男人?
或许是,或许不是。
尔后,他看着洗手间的点点干掉的水痕,水会因重力的吸引而自然地往下流,那么男人为什么,不能因为对爱原始的本能,而去争权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