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不是遇到她,他恐怕要成为一个彻彻底底的恶人。
甚至想过,她也许是自己脑海中臆造出来的美梦,因为活得太扭曲,所以才要在心里生生剜出一道小口,小心翼翼将这份独有的温柔盛放进去。
他这样的人,一只脚已经踏进了地狱,偏偏有一只小蝴蝶不怕死地飞过来,停落在他的肩膀。
他厌恶这世上所有的生灵,却舍不得折断一只蝴蝶的翅膀,让她在自己的肩膀栖息,她对他千般信任,百般依赖,她看不到他皮肉下的千疮百孔、溃烂痈疽,甚至觉得他是这世上最好的人。
他怕自己酷虐狠辣的一面吓到她,在她面前唯有压制住滔天的仇恨,短暂地卸下防备,将自己的骨子里仅存的温柔善意全部给她。
可他连身上流的血都不干净,笼中嗜血的困兽,指望它的善意能有几分纯粹?
那些旺盛贪婪的欲望包裹着她,不想与旁人分享她的一切,哪怕是一句话、一个笑容,所以她要与人出门游玩时,哪怕是女子,他心中那种强势的占有欲几乎克制不住,可一想到她还这么小,与他不一样,他的骨血已经锈迹斑斑,而她的身体里依旧流动着鲜活的血液,她喜欢热闹,需要玩伴,倘若一辈子将她锁在身边,那他与梁王之流何异?他不过是顶着兄长的头衔,行阴戾攫占之事。
这辈子,能得她留在自己身边已是幸事,谢昶从未想到,她竟然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
“如果我一早就知道我们不是嫡亲兄妹,我一定,很早很早就学会喜欢你。”
喜欢他,有什么好呢?
他甚至不知如何回应,只能用自己为数不多的温柔和热烈,一遍遍亲吻她的眼睛、面颊、嘴唇,如果还不够……一定还不够,他要用余生所有的生命和力量,深深地爱她。
她不知何时被放平,直到男人滚烫的唇离开她唇面,才缓缓睁开眼睛,彼此之间不过咫尺之距,沉默幽暗中压抑的情愫在炙热的空气里交织。
“阿朝,嫁给哥哥好不好?”
阿朝瞳孔微张,心悸不已,感觉到自己跌入他眸中情-欲的深海,足尖踩着轻盈的水浪,被温柔的丽嘉漩涡拥抱着一点点下坠,“嫁给……哥哥?”
陌生又令人愉悦的词藻。
甜得她齿根泛疼。
少女娇艳欲滴的唇瓣缓缓张阖,唇角却是轻轻扬起的,“我……我还没有做好准备呀。”
男人呼吸微微一重:“那就从现在开始做准备。”
温热的气息洒在她唇面,阿朝每一根神经都在紧张地跳跃,血液里燃烧着一团火,从他口中每吐出一个字,都似乎能让那团火焰炽烈一分。
然后她听到自己被这团烈焰烧哑的嗓音:“好。”
他的吻再次落下来,又急又重,呼吸着带着显而易见的颤抖,每一次深深的亲吻,都像是从未拥有过她,而一旦开始拥有,就恨不得将她狠狠吸纳进自己的身体。
月上柳梢,耳边渐渐传来稀稀落落的欢笑声,马车在少女模糊的哽咽中缓缓停下。
两人都没有下车的想法,好像只是这样静静地凝视彼此,都有无限的满足。
谢昶将人扶起来,陪她在车内静静坐了一会,见她呼吸渐渐平稳下来,才将手边的锦匣递给她。
阿朝抿抿唇:“是哥哥送我的七夕礼?”
谢昶一笑:“打开看看。”
阿朝打开鎏金的锁扣,映入眼前的是一对赤金镶宝石的蝴蝶发簪,蝶翼是累丝的工艺,大大小小的珠宝玉石错落有致,“哥哥,你每次出手都这么贵重。”
谢昶瞧了瞧她的发髻,今日出门也只簪了两只不惹眼的海棠花簪,显得那朵绒花倒成了最打眼的存在,他温声笑道:“替你簪上好不好?”
阿朝点点头,谢昶便将这对蝴蝶花簪插在她两鬓,“及笄的送你的白兰花笄已经碎了,早就想给你补一只新的发簪,可累丝做起来耗时,一直拖到今日。”
幽暗灯火下的少女双眸盈盈,泛起层层惊喜:“这两对金簪也是哥哥做的?”
他慢慢抬起她下颌,“白兰玉笄是给妹妹的,金簪是给妻子的。”
“妻子”二字甫一入耳,便在心口激起一层细细的涟漪,她连肩膀都不自觉地耸起,面颊晕出两朵红云,一直蔓延到耳尖。
马车内太闷,散不进一点新鲜的空气,而他的目光又太过灼热,她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她摸了摸头上的发簪,是真实存在的,还有他的温度,“哥哥样样精通,好在肥水没流外人田,这么个宝贝,往后就是我的啦?”
谢昶目光沉沉落在她面上,许久才低低一笑:“叫谁宝贝呢,没大没小。”
阿朝搂住他脖子,轻轻地说:“不管,哥哥就是我的宝贝,小时候阿朝是哥哥的宝贝,往后哥哥就是阿朝的宝贝啦。”
谢昶吻了吻她的嘴唇,险些呼吸不稳:“那,再叫一声好不好?”
阿朝在他唇上啄了一下,“宝贝哥哥。”
他心一热,还要再纠缠下去,阿朝垂头推他一把:“好热,快出去吧,我都呼吸不过来了。”
谢昶无奈地叹口气,沉默地揉了揉她的面颊,“走吧。”
阿朝下了马车,才发现哥哥带自己来的居然是玉钩桥。
上元和七夕有很多类似的习俗,而盛京城游玩的地方也就这么多,玉钩桥上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不少年轻的男女在此放灯祈福。
她来京城这么久,从前的确不清楚,后来为了开铺子四处探点打听,如何不知玉钩桥就是情人桥?
想起上元那一回,自己傻傻地拉着哥哥来放灯,还被卖荷花灯的阿婆取笑一番,她自己浑然不知,哥哥也不解释,说一句是兄妹能烫嘴。
她忽然有个念头升起,怀疑地看向他:“你不会……上元时就对我心怀不轨了吧?”
谢昶含笑看着她,没有回答。
阿朝被他瞧得汗毛立起,忍不住去掐了把他的腰,“我拿你当亲哥哥,你把我当成嘴边的一块肉?”
谢昶幽幽叹口气,将人拦腰揽到自己身侧:“早知道你迟早是我的,当时就不该忍了。”
大庭广众之下这般亲昵之举还是头一回,阿朝面上有些羞燥,但想到往后还会成亲,似乎也没必要瞒着全天下了,便红着脸局促地默许了他的亲密。
阿朝轻声道:“真是辛苦您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