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口像有什么涌上来,填满了长久空缺的领地。
这些年他孑然一身,从他做左都御史的时候,俨然就是一介孤臣,从来没有人在意他是不是会被人针对,他们只盼着他登高跌重,粉身碎骨。
原来有一个人事事念着你是这种感觉,他眸光柔和下来,摩挲着左手掌心,那里的疼痛缓和些许,“万事都听我的意思?”
阿朝忙点头示好:“我只有哥哥一个亲人了,不听哥哥的话,难道去听外人的不成。”
谢昶笑了下,倒是乖巧。
不过他得提醒她:“如今我位极人臣,前朝那些官员若想要与我为敌,还得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不需要你个小丫头替我瞻前顾后,你是我的妹妹,无需忌惮任何人。旁人若敢欺你、轻你,我自有办法让他万劫不复,殷重玉就是先例。所以往后,再有陆修文之流,你只管让他来与我谈,这点胆量若没有,也敢肖想我谢家的姑娘?至于你的亲事,将来我自会替你考量,陆修文这样的,还不够格。”
阿朝听得心绪阵阵起伏,腰杆子都硬了不少。
面前这个人,用最漫不经心的语调,说着世上最骇人听闻的话,像极了戏文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权臣。
然而这个大权臣,竟然就是她的哥哥!
阿朝看他的眼神愈发崇拜,那个权倾天下的首辅不再是虚无缥缈的称号,而在眼前有了具象。
在他眼里,国公府的小公爷竟都不配给她做夫君,将来她得嫁什么样的人,才能令哥哥满意?
还说让人家来找他谈,可当今太子殿下都畏极了哥哥,还有哪一号人物敢当面管他要妹妹?
阿朝忽然觉得自己的婚事危矣。
不过说到这个,阿朝就不得不提了:“哥哥别说我了,今日在宴上,我可是见到了哥哥的旧桃花。”
谢昶皱起眉头:“什么旧桃花?”
阿朝小声地试探道:“我可听说,哥哥与那位安国公府的姜大姑娘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我瞧着人家容貌才情样样佳,哥哥可喜欢?”
姜大姑娘……谢昶费心思量半晌,才从脑海中对应上一张人脸。
两年前的一日,盛京突降大雨,那位姜姑娘想要借他马车一用,被他拒绝了,仅此而已。
这算什么旧桃花?
谢昶让她不必操心:“外面如何传皆与我无关,倒是你,打听到哥哥头上了?”
阿朝抿唇一笑:“我这不是关心哥哥的终身大事嘛,不过那位姜大姑娘眼高于顶,我瞧着倒不如崔大学士府的崔诗咏姐姐人美心善,今日她还送了我一支散卓笔,听说是宣州名匠所制,我还没想好回什么礼呢。”
若不是宴会上出了意外,她也不会方才看到那支宣笔时才慢慢回味过来,这位崔姐姐话里话外都似与哥哥很是相熟,连哥哥讲学时写的诗都记得清清楚楚,可见亦是将哥哥放在心上的人。
谢昶扯了扯嘴角:“一支笔就把你收买了?出去别跟人说你是湖州人。”
阿朝猛地拍拍脑袋,这才意识到湖笔可是与宣笔齐名,幼时南浔的街巷里,到处都能看到制作湖笔的匠人。
“不管怎么说,人家是一片好意。”阿朝眨了眨眼睛,“话说回来,哥哥既然不喜姜大姑娘那般清冷矜贵的,又不好崔家姐姐这般小意温柔的,那哥哥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谢昶沉默地注视着她,良久才移开了视线,不咸不淡地道:“我的事,无需你费心琢磨。”
阿朝扁扁嘴,不琢磨就不琢磨吧,谢阁老如今位高权重,岂是她能左右的呢?
不过男人一抬眼,她又换了一副乖乖顺顺的模样。
见他不再生自己的气,便又得寸进尺了些:“我的书房尚缺一幅字,哥哥送我可好?”
谢昶松了松眉心:“想要什么字?”
阿朝眸光闪动着,缓缓念道:“‘青山朝别暮还见,嘶马出门思旧乡’,就写这一句可好?”
屋内灯花“噼啪”一下,幽黄的柔光漫拢在阒寂的氛围里,小姑娘嗓音清甜,一双杏眸亮晶晶的,眼里含着光。
八年时间分明那样漫长,久到他以为这辈子都寻不到她了。
八年时间又似乎很短,好像她这些年从未离开过。
谢昶弯了弯唇:“磨墨吧。”
阿朝欢喜地点点头,亲眼看着他提笔写下这一句,仿佛将这些年久别的遗憾尽数填补了回来。
谢昶写完这幅字,先放到一旁晾着。
还有些琐事需要处理,小丫头自告奋勇帮他磨墨,他心一软,答应了。
后果就是,那个毛茸茸的脑袋困得一头埋进他肘弯,书案上的砚台被拂过,连续几声“啪嗒”脆响,沿着她干净的浅紫暗花新裙一路滚落到地上。
一身浓墨开出了花,小丫头居然还没醒。
谢昶揉了揉眉心。
良久之后,终于认命,肘弯兜着肇事者的脑袋,俯首替她去清理。
小丫头却安安稳稳地在他手臂挪了个舒服的位置,柔软的唇瓣不经意擦过他下颌,谢昶霎时浑身一僵。
作者有话说:
红包继续呀,感觉大家支持!
阿朝说了,以后绝不看男子袒胸赤膊的表演,除了哥哥的(bushi
第22章
夜色沉沉,灯影婆娑。
黑夜可以掩盖一切秘密,但也会将所有不堪的、蠢蠢欲动的妄念无限放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