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浔笑容幽幽,端的是风轻云淡,平易近人:“宋大人别紧张,你又不知道本侯与那胡婵是个什么关系,来找她是何目的,一味地磕头道歉做什么?”
宋宪动作一顿,表情呆滞地抬起磕出淤青的脑袋。
“侯爷此话怎样?”他问,“莫非,侯爷是来找那女子寻仇的?”
谢浔眯眼笑笑:“不错。”
宋宪瞬间如释重负:“是下官愚蠢,妄自揣测侯爷的心意。”他跪着拱了拱手,“下官斗胆问一句,侯爷打算如何处理那女子。”
“这个嘛,本侯也没想清楚呢。”谢浔俯视着宋宪,“宋大人,你说本侯该如何处置一个出卖了本侯的妾室呢?”
宋宪才缓和下来的面色再次僵住。
“妾、妾室?”他吞吞吐吐地道,“那胡婵是、是侯爷的妾室?”
“正是。”谢浔双目如针,“宋大人,本侯那妾室,伺候得可好啊?”
宋宪喉间溢出“呃”地一声闷响,寒毛卓竖地伏倒在地。
“侯爷。”他哭喊,“侯爷饶命啊……”
两日后,裴玄霜在一家面馆里得到了宋宪暴病身亡的消息。
“根本不是暴病身亡,我听说,这宋知州得罪了江湖人士,被江湖人士暗杀了!”
坐在她对面的小哥手舞足蹈,绘声绘色地讲述着宋宪的死因:“宋知州死得惨呐!脖子都被人拧断了!你们要是见到了他的尸首,一定会吓死的!”
“这话说得,就像你见过宋知州的尸体一样!”
“我当然见过啦!”小哥瞪着眼道,“宋知州入殓的时候,我就在旁边!”
大家伙“嘁”了一声,你一言我一语地反驳起小哥的话。
裴玄霜低着头,默默吃着羊汤面,仿佛没听到旁边嘈杂的讨论。
饭毕,她数出些铜板放在桌子上,背起包袱便要走。
“姑娘。”一慈眉善目的老大爷笑眯眯地叫住了她,“我出门没装银子,你能帮我付下面钱吗?”
裴玄霜转过脸,看向大爷。
见她看了过来,老大爷笑容更盛,露出一口雪白整齐的大白牙。
“姑娘,拜托啦。”
裴玄霜自然不会拒绝一个老人家的求助,浅笑着点了下头,又数出十五枚铜板。
“掌柜的,这是那位老者的面钱,我帮他付了。”她把铜板交到柜上,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面馆。
羊肉汤面味美浓香,她却吃得没滋没味的。
她心事重重,一方面为宋宪的死感到困惑,一方面为师门的所在地感到迷茫。
前者倒不甚令她苦恼,恶人自有天收,那是宋宪的现世报,后者则令她惴惴难安,她已经翻过五座大山了,今朝,又该往哪去寻找?
正是踌躇难定,请她帮忙付饭钱的老大爷走出过来,不声不响地跟在了她身后。
裴玄霜甚为讶异,停下脚步,直视着那老人道:“老人家,你跟着我做什么?是还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
“没有,没有。”老大爷弯着一双眼睛,“我要去白麓山,也走这条路。”
“白麓山?”裴玄霜好奇的问,“白麓山在哪里?”
“在城西啊。”老大爷边走边说,“城西走到头,便是白麓山,那山上的风光可美啦!有清澈的小溪,广袤的竹海,各种飞禽走兽应有尽有,只是白雾太多,路不好走,有些地方终年弥漫着瘴气,那瘴气吸多了可是会死人呢!”
老人家精神矍铄,话说得清楚,路走得也快,裴玄霜被对方的话所吸引,情不自禁跟上对方的脚步:“这山上有瘴气吗?大概在哪个方向?”
“西面北面都有。”老人家道,“就在半山腰上盘旋着,令上山的人上不去,下山的人下不来。”
上山的人上不去,下山的人下不来?!
裴玄霜眉心一动,脑海中忍不住浮现出恩师的脸,她迫切地向老者恳求:“老人家,您能带我去白麓山吗?”
“当然可以啊!”老人家笑得合不拢嘴,“你请我吃面,我请你爬山,公平得很,有缘的很呐!”
裴玄霜笑着点点头,紧紧跟上老人家的步伐。
三个时辰后,裴玄霜察觉出自己大意了。
她理解的城西走到头,和老者所说的城西走到头,完全是两码事。
她以为,出了西城门,便是白麓山,结果老者所说的城西走到头,是出了西城门后继续往西走,走到雍州属地西面的尽头。
偏那老者身体硬朗的很,连走三个多时辰依旧是面不改色,足下生风。裴玄霜越走越觉得头晕目眩,两足飘飘,若不是怀揣着找到师门的期望,当真无法顶着炎炎烈日连赶几十里路。
“就是这里啦。”终于,老者在一座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山头前停下脚步,“姑娘,你很厉害呀,看着瘦瘦弱弱的,居然能跟着老头走这么久。”
裴玄霜双手扶腰气喘吁吁:“老人家,您为何不肯听我的话,赁一辆牛车呢?”
一路上,她不只一回建议搭坐牛车,偏那老者不肯答应,坚持要步行至此处。
她拗不过对方,只得妥协。
“赁牛车不得花钱呀?”老者背着手走踏上山路,“咱们非亲非故的,总花你的钱,我实在于心不忍啊。”
一句话的功夫,老人家已经走出去数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