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秀姨,为什么会嫁给展有庆那种人?”
孙晚秋从内视镜瞥他:“我可以告诉你我知道的,贺总不要说我讲出去的。”
贺图南哼哼低笑,点了点头。
“我妈说,明姨嫁来之前,流过一个孩子,这种事当年肯定是大事,她娘家离我们村很远,要爬几个山头,她名声臭了,只能嫁远点儿,所以,就嫁给了展有庆,他家穷,他又不会说话,媳妇难找,但他不在意明姨有过孩子,就结婚了。这个,我不能保证真假。”
贺图南听得心头直跳,一抬眼,正对上孙晚秋投来的目光,她没问,眼神别有意味。
他心里翻江倒海,很难受,说不出的怪诞,如果贺以诚跟明秀有过孩子,那个孩子,跟颜颜共用过一个子宫,却是贺以诚的孩子。
贺图南说了句“停下车”,扶着树,吐起来,孙晚秋给他拿水拿纸巾,她不晓得,他这是被刚才那些话刺激到了吗?
是因为这层缘故?所以他第一次见她,就喜欢得不得了,想跟她说话,想逗逗她,想带她回家跟自己住一块儿。
“颜颜知道她妈这些事吗?”
孙晚秋说:“不清楚,村里风言风语,我又不能问她,听说你妈嫁你爸之前跟别人有过孩子?我成什么人了。”
乡土闭塞,流言是生活最好的调味剂,不在于真假,而在乎挤眉弄眼间默契地噤声,人后的唾沫星子乱飞,很刺激,谁谁偷汉子,谁谁勾搭小媳妇,谁谁家的大闺女进了玉米地……但都抵不过,谁嫁人前,怀了个野种。
野种的刺激,就在野,不晓得谁的,猜这个猜那个,简直其乐无穷。
贺图南回去沉沉睡了一觉,这事儿,他也没法问贺以诚,总归不太光彩,很难堪。他去下乡,把女人肚子弄大了,自己跑回城,念大学工作成家,过得顺风顺水,后面又很老套,写进小说里,那必然是得折回头找,可没找到啊,或者女人坚决不跟着走啊,总之,这个女人一定要消失的,他只能继续过城里的好生活。不这么写,那便是负心汉的故事了,不利于男主角的光辉正面。
贺图南想起多年前,他对贺以诚的印象,就是虚伪,这么算,也没看错爸。
到了九月,新世界房子卖得如火如荼,一枝独秀,有人带头买,后头就跟风,谁买呢?自然是有钱的人买,普通老百姓,还在等房价继续跌。其他人也纳闷,他这期房呢,也看不出个好坏,怎么这么疯着买?想必是广告投放的好,牛皮吹得大,谁信谁傻帽,看到时跌了,炒房的去哪儿哭。
很多人又在等着看买新世界那些人的笑话。
这个月十五号,央行宣布准备降息,个人公积金贷款利率下调。而股票,已经跌破了两千点。贺图南收集了六月到九月间的信息,经济数据下行,但并未达到断崖式程度。到十八号,证监会暂停ipo,贺图南经常同美国那边的校友通话,他还在等。
十月往后,经济快速下滑,美国次贷危机带来的影响,已经人人可见,东南沿海的企业,很多订单停了,甚至出现退单。贺以诚偶尔也会跟他谈谈当前大环境,表示忧心,贺图南听得心不在焉,应付几句,把一箱子东西送到了贺以诚家中。
“这什么?”
“给颜颜的。”
贺以诚看了看箱子:“你怎么不直接给她?”
贺图南锁在了保险柜中:“先放这儿。”
“你搞什么鬼?”贺以诚最近很少见他,打电话,他注意力好像也不怎么集中。
贺图南拍拍手:“爸替她先保管着吧。”
“你送她东西,有诚意的话,直接送她那去,送我这里干什么呢?”
贺图南说:“她的嫁妆。”
贺以诚蹙眉:“她的嫁妆要准备也是我准备,你操心什么?”
“我这个当哥哥的,总得表示一下。”
贺以诚问:“你这什么意思?”
贺图南摇头:“没什么,爸不是一直希望我当个好哥哥吗?”
贺以诚看他几眼,已经搞不清他想干什么了。等贺图南走,他打开了箱子,是黄金。
贺以诚真不晓得他这几年在外头到底挣了多少钱,都干了什么,他甚至要怀疑,他是不是去做违法的勾当了,哪来的这些资产?儿子太聪明了,胆子又大,贺以诚还是很了解他的,这种人,容易剑走偏锋,他担心起来。
温州的商人,山西的煤老板在本市新世界疯狂下大额订单,这几乎让所有人都觉得他们是钱太多,已经疯了。
只有新世界没降价,没促销,孙晚秋每天都在极度亢奋中度过,问贺图南:“我想买个小房子,现在能出手了吗?”
贺图南摇头:“可以再等一个月。”
“那你呢?”
“今年前两个季度,政府才拍出十一宗地块,锐减六成。美国救市方案已经通过了,国内还得有政策出台的,可以了。”他这段时间瘦了些,人反倒更精神,孙晚秋心噗噗跳,“二十号有四宗土地挂牌出让,高铁站明年动工,那附近有五块地,四块居民用地,一块商用,我看好高铁新区。”
贺图南点了点头。
孙晚秋说:“你想好了吗?”
贺图南点点头:“如果有机会,应该就就是现在这个时候了。”
孙晚秋说:“我算了算,资金链最多撑到明年一季度,如果一季度底房价起不来就非常危险了。”
真是寂静啊,办公室里只有她的声音,孙晚秋想,这是她这辈子第一次豪赌的时刻,非常过瘾,她突然想起了妈,那个一辈子没见过什么钱眼睛心里全是钱的农村妇女,她想,如果这次成了,她会给妈一笔钱。
多荒唐,她一直想逃离的,竟在这一刻,被想起,她无比热切地希望摆脱那份土气啊,泥土太重了,谁晓得压在了孙家几代人的头上?算不清了,她竟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贺图南转身说他知道,两人对视,是同类要携手临风跃崖的默契与信任。他承认孙晚秋的聪慧,第一次真正把她视为可以和自己一样的。
二零零八年的深秋,冷空气活动频繁。
展颜最近出差也频繁,她很久没见到贺图南,她知道新世界卖的极好,坊间全是传闻,真真假假,她替他高兴,他也许忙着挣大钱,鲜少联络,两人的□□关系似乎也要岌岌可危。
国家政策变了,她正式考虑买房,跟孙晚秋讨论,两人目前都只考虑适合一个人住的小房子,还在观望,希望能跌到谷底才好。
酒店的床永远睡不惯,她嫌太软,可见是穷命,奶奶突然在这天打来电话,说爷爷不小心骑三轮冲进水塘,受了凉,没当回事,现在搞成肺炎在米岭镇卫生院打吊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