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颜拿掉他的手,有些冷淡,也没有进一步问什么,她知道,两人仅仅只剩这些,虽然温存的时刻,觉得依旧爱的要死,可爱不爱的,现在好像也没那么重要,像惯性过日子,一天天过着。
贺图南永远不会对她敞开心扉,他到现在,也没解释当年的行为,她希望他主动去说,可他没有,他还是习惯沉默,她也不是他期待的伴侣,她想,他需要一个能实实在在帮助他的人,在他眼里,她永远只是需要保护的“小妹”。
她总是会想,两人真的爱过吗?没有爱,她活着滋味不大,但可以活着,小展村出来的人,再不济,都能像牲口那样活下去。她看着贺图南的侧脸,电视的荧光,映在上面,她在心里喊了声图南哥哥。
贺图南察觉到她的目光,便转过脸,同她接吻,他把她压在沙发上,嫌电视吵,摁掉了遥控器。
他不怎么温柔,一上来,就一股近乎发泄的味道,展颜感觉到了,她忍不住抱紧他,想问他是不是有心事,可他不让她说话,嘴唇堵的很死。
沙发到底局促,贺图南把她抱回卧室,吻得非常用力:“如果我一无所有,你还爱我吗?”
展颜心里蓦地酸掉了,她说:“我现在也不爱你,你变成什么样,跟我没关系。”
贺图南动作停住,他凝视她良久,再动时,凶狠地啃噬她,像要把她皮肉都剥了,吞肚子里去。这样,就永远不会再分开了。
她一遍遍在心里喊他图南哥哥,嘴上却倔着不出声,贺图南让她叫,她只是咬死他的手背,他也分辨不出疼痛了。
两人又搞得有种两败俱伤的疲惫感,贺图南头发湿透了,他还要亲她,喘息剧烈地亲她,他的臂弯强壮有力,可又温柔起来。
“颜颜,我们这样也有段时间了,我想听听你真实的想法,我们都坦诚一些好不好?”
展颜睫毛卷起,湿润不已。
她被他弄得还在抽搐,恍惚,什么都是假的,最下流的快感却这么真实。
“我说过了,我们这样就够了,别抱希望,也别谈爱,我觉得我们不是坦诚些好不好,而是更释然些,会不会更好?”
她害怕谈深入的东西,她只迷恋细节了,她知道自己深处矛盾之中,跟整个世界其实都不合群,她发现自己精神里更为清楚的东西,像心跳,隐藏在很深很深的下面。
以前多简单,她只想念书,去看一个更大的世界,她也过上了世俗意义的看起来不错的生活,念了大学,找到一份还算体面的工作,养得起自己。
可当她真正身处这套评价体系里时,她并不是很快乐,心还是缺着的,补不全。她的心,应该是得了冻疮,留下病根,会肿会痛。
她羡慕孙晚秋,旗帜鲜明地生存着,她又不羡慕她,她仅仅是希望孙晚秋过的好而已。
贺图南想,也许正是交欢时的过分甜蜜,让他产生错觉,觉得一步步靠近和好的那条线。
他在思考,还能给她点什么,微微一笑:“好,我知道你的想法了,休息吧。”他依旧把她揽在怀里,亲亲她额头,又陷入了沉思之中。
第86章
新世界开盘,从浙江来了个中年商人,03年开始山西买矿,这两年全国各地炒房,车一开,现金一箱子一箱子往售楼部拉,十分壮观,这事儿蛮轰动,都过来看。
陪老板过来的秘书讲,这算什么,我们老板十几万的车说送人也就送人了,请客都是去澳门,不过老板脑子清楚,黄赌毒一概不沾,子女早早送出国,人生规划比山谷的天还要湛蓝。
大家看这老板,其貌不扬,脸上是没写大款二字,面相很一般嘛,可真金白银往眼前一堆,呵,长这么大也没见这么豪气的,售楼部沸腾了,笑得脸僵。
这事儿比奥运热闹,奥运太远,家门口的才刺激,街头巷尾,添油加醋的传,那老板也成福建人了,是个老头子,就差开火车拉钱来的。
孙晚秋在办公室把这些话学给贺图南听,她心情好极了,这些天,时常失眠,不晓得贺图南睡不睡得着,现在是能落个好觉,一枕到天明了。
贺图南冲她会心一笑:“漂亮。”
他也没说太多,给这个事的定义就是漂亮,跟员工聚餐,乌泱泱搞了好几桌,一桌桌敬酒,大家都起身,一口一个贺总,酒液满盏,碎金浮荡,笑起来格外大声。
今晚喝的有点多,话也说不少,孙晚秋问他有没有醉,他摆摆手,接了个贺以诚的电话。
“吃饭呢吗?”贺以诚一直关心新世界开盘的事儿,那些传闻,早就晓得了。
贺图南没醉,很清醒:“对,快结束了,都是自己人。”
贺以诚说:“好好休息一下,最近肯定累,有时间,喊上颜颜,咱们几个吃顿饭说说话。”
贺图南问:“她最近没回去看你吗?”
贺以诚说:“回了一次,她也忙,你们现在大了再不比小时候。”他没事会回忆回忆当年,时间可真残酷,一下就把两个少年人带进了大人的世界里头,摸爬滚打,谁容易呢?
贺图南不知道他老子是想见他,还是见展颜,贺以诚一分一厘试探两人的意思都没有,他揉了揉太阳穴:“再说吧。”
事情一到再说吧的份上,基本没后续,父子俩这么浅浅的交流几句,贺以诚对他的事儿也没发表什么看法,换作其他老子,估计早兴奋地跟儿子喝上两盅了,贺以诚没,他永远静水深流,波澜不惊。
贺图南不想从这么几句里抠字眼,来感受他的关怀,没意思。他挂断电话,让孙晚秋开车送自己。
人懒着四肢躺后排,手指慢慢抚着眉心,他问:“颜颜小时候活泼吗?”
孙晚秋想,他八成还是喝醉了,突然问起展颜。
“不活泼,她总被人骗,她家隔壁几个孩子说一起摘松子,怂恿她上树,结果那树是人包的,人拎棍出来骂,就展颜裤子挂树上一大会儿下不来,最后,还是明姨领她去道歉。展颜念书行,心眼不行,还有一回,我们班主任病了,大家去看他,明姨给她钱买饼干,她买了两袋,那个翠莲说展颜咱们一起吧,饼干给我一袋,就说咱俩买的一人一袋,她想都不想答应了,我知道后告诉了班主任,饼干都是展颜买的,翠莲可一毛没掏。”
孙晚秋说起展颜那些傻事,能说一宿。
贺图南阖了眼:“她没你聪明,有看破别人的能力。你知道她为什么总想家吗?我没听你提过家里。”
有什么好提的?孙晚秋说:“我爸是酒鬼,喝醉就打老婆孩子,我妈需要我时,有点好脸子,不需要的时候就又打又骂。展颜和我不一样,有庆叔话不多,也算疼她,更不要说明姨了,明姨带她念故事书,看着她写作业,给她检查,她爷爷对她也不赖。村里有些人,天生就喜欢她,像石头大爷,对她娘俩都好,展颜想村里,是因为村里有人对她好过。”
她忽然一笑,“我嫉妒过展颜,石头大爷说我是刁猴,有一次攒了几块水果糖,给展颜三块,就给我一块,我看眼里,记很久。我知道她比我漂亮,只能想着念书超过她,我没有明姨那样的妈,给我买书,看作业,我得割猪草,喂骡子,动不动踩一脚鸡屎,臭烘烘的坐门口拿树枝得戳老半天鞋底儿,我根本没时间学习。”
贺图南听得很有兴致:“你嫉妒颜颜,怎么还成好朋友了?”
“因为,石头大爷给了她三块糖,等他一走,展颜又分我一块,让我挑颜色,她说咱俩这下就一样多了。”孙晚秋想起这些,心很柔软,像吹过故乡的风,这风难得是好风,“我们那时连糖果皮都不舍得扔,觉得好看,攒很多,叠小星星,她让我选喜欢的颜色,在家里,有什么东西,我都要让着我小弟,在外头,更没人让着我,只有展颜,她让我先选。”
“虽然我讨厌她这么漂亮,但我知道,我不会交到比她更好的朋友了。她跟明姨,都是村里的异类,明姨是个不安分的庄稼人,我妈说的,她总要看书,还写字,展颜从小也看书,她还不用下地干活,她们娘俩,经常被人背后说来说去,打我记事,就是这样。”孙晚秋凝视外头霓虹,陷入回忆,“明姨夸过我,说我聪明,一定要好好念书,我那时小,只觉得明姨跟我见到的大人都不一样,她漂亮,温柔,从不骂人,还告诉我要念书,我那会儿真嫉妒展颜有这样的妈。”
庄稼人不好好种地,想着看书写字,就是不安分,孙晚秋打小不服气这个,她只知道不服气,但不晓得怎么辩解,后来知道了,她就长大了。
贺图南第一次问孙晚秋关于展颜的事,他默默听着,爸爱着的女人应该是个好女人,好到孙晚秋这样刺刺儿的脾气,都会称赞她。也只有那样的女人,有展颜这样的女儿。